2005-01-18 03:10:11目漱
[小說]－－晴天.17
『你明明知道她孩子的爸爸是那個大木頭。』
『反正那個大木頭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孩子了！』
一整個晚上，大迅的心思就只被這兩句話不斷地圍繞、啃蝕。他早就忘記他是怎麼樣回到家的了。他只記得，當他回過神，要衝出去找人的時候，那一對情侶早就上樓的上樓，回家的回家了。
他想過，他要回到辦公室，向那個王八傢伙丟出他的筆記型電腦。他要一邊喊著要決鬥，一邊把沫恩拉出辦公室外。他們可以兩個人，一對一。打贏的那個，就可以活著回來娶荷熙……然而，他的妄念，事實上就是到此為止。
因為沒有多久，沫恩也跟著下班了。這位準新郎一邊顧著要跟荷熙講電話，一邊走出電梯門，自顧自地往大門的方向走，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藏身在一旁的他。而他呢，也忘了要丟出他的筆電。妳呢？妳跟寶寶都好嗎？他聽見沫恩這麼問她。
他停頓了下來。看著沫恩停下腳步，露出一抹滿足的微笑。怎麼說，他是很忌妒的。明明，應該要這幸福的人，是他才對啊……
沫恩只停留了一會兒，便繼續邁步向前。大迅走出陰影外，沉默地看著沫恩的背影。
再過兩天，就是他們的婚禮了。
◎
她睜開眼，看見他。
呆了一下，荷熙才伸出手，把沫恩的大臉給推開。
「你回來啦。」
「嗯。」
退後一步，看著荷熙坐起身。然後，沫恩拿出來一束花，放在荷熙面前。
「幹嘛？」
「送妳啊。」
「我知道是要給我的，我只是要問你為什麼要送花而已。」
「為什麼啊。」
大概是站著看荷熙太累了，所以，沫恩乾脆就坐到地板上，撥弄著那一大束的鮮紅欲滴。
「嗯……因為，我們都要結婚了，但是我好像很少送妳花。」
「所以你就送我花？」
「一般男女交往之間不是都會送送花，當作是交往禮儀？」
「……那不是禮儀的問題。」
啊啊，這玫瑰紅得真俗氣。一邊嘆氣，荷熙一邊下了沙發。現在才七點哪……怎麼搞的，她居然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你們那個我怎麼會懂啊……」
跟在荷熙身後轉來轉去。看著荷熙把他帶回來的食物分做兩邊，端到客廳的茶几上。怎麼說呢，沫恩其實很想幫忙，但是……
「你過去那邊啦。」
「我來幫妳拿一盤……」
「快點過去！」
一腳踢在沫恩的臀部上。結果，被踢的那一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緊張地跑到荷熙身邊。
「妳小心一點嘛，跌倒了怎麼辦？妳的肚子裡頭有一個寶寶耶。」
「拜託我這才幾個月而已。」白眼。「你要擔心，等到我肚子都大起來了你再擔心好不好。」
「妳總是小心一點嘛。」
接過荷熙端過來的碗盤，沫恩其實有點手忙腳亂……本來想要跟進廚房的，但是他還沒有把自己塞進那個小空間裡頭，就被荷熙一口氣給罵了出來；出去外頭啦你塞進來我就要被擠出去了──摸摸鼻子，沫恩只得乖乖地當老太爺，再眼前幾十個電視台之間轉來轉去。
然後，是一陣電話響聲。
「幫我接一下。」
衝出廚房，荷熙用下巴努了努擺放茶几上的手機。沫恩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只好乖乖地拿起手機。
「你好，這是朱荷熙的手機，她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請問你哪裡找？」
「……我是大迅。我有事找你。」
◎
端著分好的食物從廚房裡頭出來。荷熙看著沫恩穿上外套，一附準備要出門的模樣，不禁心生疑惑。
「喂，要吃飯了。」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妳先吃吧，不要等我。」
轉頭，沫恩笑了笑，然後從盤子裡頭抓出一片豆干偷吃。然後他擺擺手，逕自地出門去。
◎
……其實，他要找的是荷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要求沫恩把電話轉到荷熙手上。他只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就直接約了她的那個學長出來。
「為什麼喬事情都要約在咖啡廳啊？」
這是楊沫恩的第一句話。聽起來有點像是抱怨，也像是在打招呼。大迅沒有笨到針對這個問題去跟沫恩做什麼深入探討，他只是把手上的菜單丟給沫恩。
「……一份心情舒暢配方的薄荷複方茶。」
………………………………心情都被破壞掉了。皺著眉頭，推開眼前的咖啡。大迅是一直等到那個還算滿漂亮的女服務生上完飲料，然後重複一次飲品名稱以後，直接了當地開口問沫恩。
「荷熙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是哪個豬八戒告訴這個笨蛋的？
沉默了一會兒。沫恩先是倒了一杯號稱能夠讓心情舒暢的薄荷複方茶，然後，才慢慢地點了點頭。
「沒錯，是你的。」
「──然後，你沒告訴我。」
努力克制自己翻臉的衝動。大迅在他自己反覆深吸好幾口氣以後，才聽見沫恩那帶了一點困惑的反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我是荷熙肚子裡頭的孩子的爸爸！」
「喔，那又怎麼樣？」
喔，那又怎麼樣？
感覺上，就像是神經整個斷掉了一樣。大迅深吸了一口氣，就差沒有跟服務生要來冰塊，倒在頭上……冷靜，他告訴自己，要冷靜。
「那不是那又怎麼樣的問題吧？那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那種不想負責任的爸爸，為什麼你們的決定會是荷熙帶著『我』的孩子嫁給你？」
「因為荷熙不信任你。」
放下杯子。沫恩的聲音有點冷冷的，聽不出他原來該有的溫度。
「荷熙不信任你。她會來找我，但是，她不信任你。」
◎
看著大迅一臉的受傷，又想要強裝鎮定的模樣……沫恩其實有點覺得，自己或許是做得太過分了一點。
他想到了梓原，但是，他又想到了荷熙。
「你們結束了，記得嗎？」
他伸出手，拉掉了大迅領子上的一個線頭。
「像個男子漢一點。」攤平大迅的領子，沫恩淡淡的，把心底僅剩的一絲絲遲疑，就這麼掩蓋了過去。
◎
「放掉的就放掉了。」他說。「抓著不放要幹什麼呢，放開了，對你，對她，都好。」
「……那你呢，沫恩？」拍開他的手，大迅看著他；事實上，面對眼前的大迅，沫嗯其實有點怕。
他怕的是，大迅會不會，看見他眼底藏著的那股茫然。
「那你呢？」
◎
然後，沫恩就一個人坐上公車，轉啊轉的，轉到孟梓原的公寓前。他按了幾次電鈴，屋內都是一片寂靜。
「還沒回來嗎……」
掏出了備用鑰匙。沫恩逕自地進了屋內；隨意地在沙發上頭倒了下來，沫恩地上了眼睛，突然感覺到，有一點疲憊感。
大概是這幾天忙婚禮的事，太興奮了吧……
起身，把室內的燈光都打開。沫恩躺回自己剛剛窩著的那塊沙發區，睜著眼，想要讓自己什麼都不想。
……他真的真的，應該這樣做嗎？
啊啊就說不想了嘛！把腦海當中的想法揮走，沫恩伸出手，掩住自己的臉。他會很疼很疼荷熙的……他會對荷熙好，他會很愛荷熙的孩子。
然後呢？荷熙心裡記掛的根本就不是他。
………………………夠了沒啊！翻身下沙發，沫恩賭氣似地抓出了孟梓原儲藏在冰箱裡的啤酒；在拉開拉環的那一瞬間，他又突然想起了荷熙那一臉的生氣與擔心。
成熟一點，他都要結婚了。把啤酒放回冰箱，沫恩想了一下，順手也把其他的燈也一起通通關掉。穿上外套，他轉過頭，看著一室的黑暗。
然後，他關上了門。
◎
差不多的時間，孟梓原則正要從沫恩與荷熙的公寓離開。
「那傢伙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瞪著眼前的行動電話。荷熙其實有一點生氣……沫恩到底在搞什麼啊。這位準新娘把膝蓋上的書本移到茶几上，然後，她跟著孟梓原，站起身。
「真是的，你男朋友怎麼這麼會跑。」
「我看他是到我家裡去了。」
他的男人，與她的男人，本來就不算是那種郊遊廣闊知交滿天下的人。不要說是應酬，有時候嚷嚷說要買宵夜，最後也都是在家吃泡麵了事。
所以，他們才會覺得納悶。會去的地方就那幾個，其實不太需要人擔心。只是，到底會有什麼事，讓他太陽下山了還專程出門去啊？
「我回去看看好了。需要叫他回來這裡睡覺嗎？」
「不回來的話打個電話就好。在你那邊，我很放心。」
轉過身，把一落資料放到矮桌上。荷熙看著自己還看不出什麼的平坦小腹，忍下了自己伸手輕撫的動作。
「我明天很忙。」
「所以？」
挑眉。孟梓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饒富興味地看著眼前的荷熙。
「幫我罵他兩句。」
有點像是下定決心。荷熙用力地，把話丟出去。
「比如說？」
「像是這麼晚還不回家之類的……」
……有點不太自然。抱著一肚子悶氣，荷熙轉過身，直接進了廚房。
「今天是他該倒垃圾耶，他不回來倒，誰要去倒啊。」
「我順便拿下去好了。反正我要回去，下樓的時候順便拿下去就好。」
「這次很多，我本來就跟他講好要一起拿下去的。」
搖搖頭，荷熙拿出兩大袋垃圾與一小桶廚餘。
「我慢慢拿下去就好。你幫我跟他講，下一週的垃圾通通他倒。」
「這太殘忍了。我幫妳拿那兩包大的吧，他回來妳再罵他就好。」
放下手上的背包，孟梓原不由分說地拎起了兩大袋垃圾。他讓荷熙拿著廚餘先行，然後，他跟著把垃圾拿出大門外；才關上門，他轉過頭，便看見荷熙一臉無所謂地站在樓梯邊上。
「喂，妳……」
妳站在那裡幹嘛，會摔下去。語言其實已經在腦子裡頭成形了，但是孟梓原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另外一把帶著些許氣急敗壞的男聲，就在樓梯下方響起。
「荷熙！」
「啊，你跑去哪裡啦？今天是你要倒垃圾耶……」
轉過身。荷熙的笑容，很快地就變得有些僵硬了。就跟那兩個男人擔心的一樣，她的左腳，並沒有如她自己所預料的，腳踏實地地踩在階梯上。
「呃？」
◎
「呃？」
◎
帶著花束與雞湯。在應該要舉行婚禮這一天，孟梓原慢條斯理地步上荷熙與沫恩的公寓。
「啊，你來啦。」
打開大門。荷熙一跛一跛地讓孟梓原進了門；孟梓原見狀，忍不住伸手扶住了荷熙。
「謝啦。」
坦率地接受孟梓原的好意。荷熙扶著他，慢慢地走回了室內。
而另外一個病人，半躺在沙發上，保持完整的那隻手則是抓著遙控器，確保他的Discovery頻道不會被轉掉。另外一隻手則是吊著，一派正在固定等待復原的態勢。
一隻大象晃過整個螢幕。這位病人則是睡得正熟；孟梓原看了一下手上的腕錶，中午十二點十分。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睡的？」
「電視一打開他就睡著了。」
搖搖頭。荷熙拿起書本，延續她三天來的無可奈何。
……從哪裡開始說好呢。總而言之，婚禮延期了。
就在原訂婚期的兩天前，準新娘因為一時疏忽，所以摔下樓梯。而準新郎則是為了要接住準新娘，因而造成右邊肩胛骨脫臼。在準新郎的保護下，準新娘與寶寶都平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為準新郎欠缺相關技巧練習，所以準新娘不是完全沒事。
「妳的腳還好吧？」
「痛啊，痛得天怒人怨。真是的，我還得去學校一趟。」
一拐一拐地拿起了包包。荷熙揮揮手，把孟梓原揮回座位上。
「你陪陪他吧，別讓他繼續睡下去。不然，他晚上又要失眠了。」
「我先載妳去學校吧？」
「免了，我可以自己去。」
把孟梓原的提議揮掉。荷熙穿上鞋子，關上門。然後，室內便恢復了只剩下若干大象嘶吼聲的平靜。
孟梓原站起身；他想要叫起沫恩，卻又在看到他睡臉的同時，不由自主地縮回了手。
……睡得很熟哪。算了，讓他多睡一會兒好了。
轉身。把特地請人燉的雞湯倒出保溫壺外，孟梓原小心地把雞湯分成兩半，然後，把要留給荷熙的那一半倒回保溫壺內。
走回沫恩身邊。孟梓原輕輕地從沫恩的手裡抽出遙控器，然後，關上電視。
「唔？」
睜開眼。沫恩有點愣住了，然後，他很快地便回過神來。
「你怎麼會跑過來？」
「你家的荷熙說她今天要出門，要我過來看著你。」
「她跑出去了？」
本來是要坐起身的。但是，肩部的傷，卻讓沫恩齜牙咧嘴地倒回沙發上。孟梓原皺緊了眉，彎下身，慢慢地扶起了沫恩。
「你別去擔心她。你的肩膀怎麼樣，還是疼？」
「我昨天跟我的醫生聯絡過了，看能不能把肩膀切掉。」
靠在沙發靠背上喘氣。沫恩閉上眼，努力把空氣打進自己的肺裡。
「結果呢？」
「『很有創意』。」
學著那位不茍延笑的中年女性醫生的嗓音，沫恩突然笑了起來，一抖一抖的，看起來隨時都會牽扯到他的肩傷……把沫恩扶回原來的姿勢，孟梓原只是搖搖頭。
「別逞強了。」
真是的，明明就不是那麼堅強的人，……看著沫恩臉上的蒼白，孟梓原只是納悶，自己怎麼能夠這麼平靜。
「逞強什麼？」
「你明明就很痛，不是嗎？」
打從沫恩回家以後，他就不曾聽過沫恩喊痛。他會任性，會鬧脾氣，但是從來不說，他有多不舒服。
除非，是荷熙不在家……
「我真想把那個醫生打成三截。」
伸出自己還完好的那隻手。沫恩拉著孟梓原坐下，然後，輕輕地靠在他的身上。
「痛死了。」
「嗯。」
「你不安慰我？」
「我不就正在安慰你嗎？」
伸出手，孟梓原環抱住了沫恩的肩膀，輕輕地拍，幾乎沒有著力。
「吃一點東西再睡吧，我今天申請在家工作，可以整天陪你。」
「……你餵我我就吃。」
「好啊。」
「還真的咧。」
沒有推開孟梓原。沫恩只是笑著，繼續窩在孟梓原身邊。
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孟梓原的手。
『反正那個大木頭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孩子了！』
一整個晚上，大迅的心思就只被這兩句話不斷地圍繞、啃蝕。他早就忘記他是怎麼樣回到家的了。他只記得，當他回過神，要衝出去找人的時候，那一對情侶早就上樓的上樓，回家的回家了。
他想過，他要回到辦公室，向那個王八傢伙丟出他的筆記型電腦。他要一邊喊著要決鬥，一邊把沫恩拉出辦公室外。他們可以兩個人，一對一。打贏的那個，就可以活著回來娶荷熙……然而，他的妄念，事實上就是到此為止。
因為沒有多久，沫恩也跟著下班了。這位準新郎一邊顧著要跟荷熙講電話，一邊走出電梯門，自顧自地往大門的方向走，壓根就沒有注意到藏身在一旁的他。而他呢，也忘了要丟出他的筆電。妳呢？妳跟寶寶都好嗎？他聽見沫恩這麼問她。
他停頓了下來。看著沫恩停下腳步，露出一抹滿足的微笑。怎麼說，他是很忌妒的。明明，應該要這幸福的人，是他才對啊……
沫恩只停留了一會兒，便繼續邁步向前。大迅走出陰影外，沉默地看著沫恩的背影。
再過兩天，就是他們的婚禮了。
◎
她睜開眼，看見他。
呆了一下，荷熙才伸出手，把沫恩的大臉給推開。
「你回來啦。」
「嗯。」
退後一步，看著荷熙坐起身。然後，沫恩拿出來一束花，放在荷熙面前。
「幹嘛？」
「送妳啊。」
「我知道是要給我的，我只是要問你為什麼要送花而已。」
「為什麼啊。」
大概是站著看荷熙太累了，所以，沫恩乾脆就坐到地板上，撥弄著那一大束的鮮紅欲滴。
「嗯……因為，我們都要結婚了，但是我好像很少送妳花。」
「所以你就送我花？」
「一般男女交往之間不是都會送送花，當作是交往禮儀？」
「……那不是禮儀的問題。」
啊啊，這玫瑰紅得真俗氣。一邊嘆氣，荷熙一邊下了沙發。現在才七點哪……怎麼搞的，她居然電視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你們那個我怎麼會懂啊……」
跟在荷熙身後轉來轉去。看著荷熙把他帶回來的食物分做兩邊，端到客廳的茶几上。怎麼說呢，沫恩其實很想幫忙，但是……
「你過去那邊啦。」
「我來幫妳拿一盤……」
「快點過去！」
一腳踢在沫恩的臀部上。結果，被踢的那一個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是一臉緊張地跑到荷熙身邊。
「妳小心一點嘛，跌倒了怎麼辦？妳的肚子裡頭有一個寶寶耶。」
「拜託我這才幾個月而已。」白眼。「你要擔心，等到我肚子都大起來了你再擔心好不好。」
「妳總是小心一點嘛。」
接過荷熙端過來的碗盤，沫恩其實有點手忙腳亂……本來想要跟進廚房的，但是他還沒有把自己塞進那個小空間裡頭，就被荷熙一口氣給罵了出來；出去外頭啦你塞進來我就要被擠出去了──摸摸鼻子，沫恩只得乖乖地當老太爺，再眼前幾十個電視台之間轉來轉去。
然後，是一陣電話響聲。
「幫我接一下。」
衝出廚房，荷熙用下巴努了努擺放茶几上的手機。沫恩連拒絕的時間都沒有，只好乖乖地拿起手機。
「你好，這是朱荷熙的手機，她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請問你哪裡找？」
「……我是大迅。我有事找你。」
◎
端著分好的食物從廚房裡頭出來。荷熙看著沫恩穿上外套，一附準備要出門的模樣，不禁心生疑惑。
「喂，要吃飯了。」
「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妳先吃吧，不要等我。」
轉頭，沫恩笑了笑，然後從盤子裡頭抓出一片豆干偷吃。然後他擺擺手，逕自地出門去。
◎
……其實，他要找的是荷熙。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要求沫恩把電話轉到荷熙手上。他只是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就直接約了她的那個學長出來。
「為什麼喬事情都要約在咖啡廳啊？」
這是楊沫恩的第一句話。聽起來有點像是抱怨，也像是在打招呼。大迅沒有笨到針對這個問題去跟沫恩做什麼深入探討，他只是把手上的菜單丟給沫恩。
「……一份心情舒暢配方的薄荷複方茶。」
………………………………心情都被破壞掉了。皺著眉頭，推開眼前的咖啡。大迅是一直等到那個還算滿漂亮的女服務生上完飲料，然後重複一次飲品名稱以後，直接了當地開口問沫恩。
「荷熙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是哪個豬八戒告訴這個笨蛋的？
沉默了一會兒。沫恩先是倒了一杯號稱能夠讓心情舒暢的薄荷複方茶，然後，才慢慢地點了點頭。
「沒錯，是你的。」
「──然後，你沒告訴我。」
努力克制自己翻臉的衝動。大迅在他自己反覆深吸好幾口氣以後，才聽見沫恩那帶了一點困惑的反問。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因為我是荷熙肚子裡頭的孩子的爸爸！」
「喔，那又怎麼樣？」
喔，那又怎麼樣？
感覺上，就像是神經整個斷掉了一樣。大迅深吸了一口氣，就差沒有跟服務生要來冰塊，倒在頭上……冷靜，他告訴自己，要冷靜。
「那不是那又怎麼樣的問題吧？那是我的孩子，我也不是那種不想負責任的爸爸，為什麼你們的決定會是荷熙帶著『我』的孩子嫁給你？」
「因為荷熙不信任你。」
放下杯子。沫恩的聲音有點冷冷的，聽不出他原來該有的溫度。
「荷熙不信任你。她會來找我，但是，她不信任你。」
◎
看著大迅一臉的受傷，又想要強裝鎮定的模樣……沫恩其實有點覺得，自己或許是做得太過分了一點。
他想到了梓原，但是，他又想到了荷熙。
「你們結束了，記得嗎？」
他伸出手，拉掉了大迅領子上的一個線頭。
「像個男子漢一點。」攤平大迅的領子，沫恩淡淡的，把心底僅剩的一絲絲遲疑，就這麼掩蓋了過去。
◎
「放掉的就放掉了。」他說。「抓著不放要幹什麼呢，放開了，對你，對她，都好。」
「……那你呢，沫恩？」拍開他的手，大迅看著他；事實上，面對眼前的大迅，沫嗯其實有點怕。
他怕的是，大迅會不會，看見他眼底藏著的那股茫然。
「那你呢？」
◎
然後，沫恩就一個人坐上公車，轉啊轉的，轉到孟梓原的公寓前。他按了幾次電鈴，屋內都是一片寂靜。
「還沒回來嗎……」
掏出了備用鑰匙。沫恩逕自地進了屋內；隨意地在沙發上頭倒了下來，沫恩地上了眼睛，突然感覺到，有一點疲憊感。
大概是這幾天忙婚禮的事，太興奮了吧……
起身，把室內的燈光都打開。沫恩躺回自己剛剛窩著的那塊沙發區，睜著眼，想要讓自己什麼都不想。
……他真的真的，應該這樣做嗎？
啊啊就說不想了嘛！把腦海當中的想法揮走，沫恩伸出手，掩住自己的臉。他會很疼很疼荷熙的……他會對荷熙好，他會很愛荷熙的孩子。
然後呢？荷熙心裡記掛的根本就不是他。
………………………夠了沒啊！翻身下沙發，沫恩賭氣似地抓出了孟梓原儲藏在冰箱裡的啤酒；在拉開拉環的那一瞬間，他又突然想起了荷熙那一臉的生氣與擔心。
成熟一點，他都要結婚了。把啤酒放回冰箱，沫恩想了一下，順手也把其他的燈也一起通通關掉。穿上外套，他轉過頭，看著一室的黑暗。
然後，他關上了門。
◎
差不多的時間，孟梓原則正要從沫恩與荷熙的公寓離開。
「那傢伙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瞪著眼前的行動電話。荷熙其實有一點生氣……沫恩到底在搞什麼啊。這位準新娘把膝蓋上的書本移到茶几上，然後，她跟著孟梓原，站起身。
「真是的，你男朋友怎麼這麼會跑。」
「我看他是到我家裡去了。」
他的男人，與她的男人，本來就不算是那種郊遊廣闊知交滿天下的人。不要說是應酬，有時候嚷嚷說要買宵夜，最後也都是在家吃泡麵了事。
所以，他們才會覺得納悶。會去的地方就那幾個，其實不太需要人擔心。只是，到底會有什麼事，讓他太陽下山了還專程出門去啊？
「我回去看看好了。需要叫他回來這裡睡覺嗎？」
「不回來的話打個電話就好。在你那邊，我很放心。」
轉過身，把一落資料放到矮桌上。荷熙看著自己還看不出什麼的平坦小腹，忍下了自己伸手輕撫的動作。
「我明天很忙。」
「所以？」
挑眉。孟梓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饒富興味地看著眼前的荷熙。
「幫我罵他兩句。」
有點像是下定決心。荷熙用力地，把話丟出去。
「比如說？」
「像是這麼晚還不回家之類的……」
……有點不太自然。抱著一肚子悶氣，荷熙轉過身，直接進了廚房。
「今天是他該倒垃圾耶，他不回來倒，誰要去倒啊。」
「我順便拿下去好了。反正我要回去，下樓的時候順便拿下去就好。」
「這次很多，我本來就跟他講好要一起拿下去的。」
搖搖頭，荷熙拿出兩大袋垃圾與一小桶廚餘。
「我慢慢拿下去就好。你幫我跟他講，下一週的垃圾通通他倒。」
「這太殘忍了。我幫妳拿那兩包大的吧，他回來妳再罵他就好。」
放下手上的背包，孟梓原不由分說地拎起了兩大袋垃圾。他讓荷熙拿著廚餘先行，然後，他跟著把垃圾拿出大門外；才關上門，他轉過頭，便看見荷熙一臉無所謂地站在樓梯邊上。
「喂，妳……」
妳站在那裡幹嘛，會摔下去。語言其實已經在腦子裡頭成形了，但是孟梓原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另外一把帶著些許氣急敗壞的男聲，就在樓梯下方響起。
「荷熙！」
「啊，你跑去哪裡啦？今天是你要倒垃圾耶……」
轉過身。荷熙的笑容，很快地就變得有些僵硬了。就跟那兩個男人擔心的一樣，她的左腳，並沒有如她自己所預料的，腳踏實地地踩在階梯上。
「呃？」
◎
「呃？」
◎
帶著花束與雞湯。在應該要舉行婚禮這一天，孟梓原慢條斯理地步上荷熙與沫恩的公寓。
「啊，你來啦。」
打開大門。荷熙一跛一跛地讓孟梓原進了門；孟梓原見狀，忍不住伸手扶住了荷熙。
「謝啦。」
坦率地接受孟梓原的好意。荷熙扶著他，慢慢地走回了室內。
而另外一個病人，半躺在沙發上，保持完整的那隻手則是抓著遙控器，確保他的Discovery頻道不會被轉掉。另外一隻手則是吊著，一派正在固定等待復原的態勢。
一隻大象晃過整個螢幕。這位病人則是睡得正熟；孟梓原看了一下手上的腕錶，中午十二點十分。
「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睡的？」
「電視一打開他就睡著了。」
搖搖頭。荷熙拿起書本，延續她三天來的無可奈何。
……從哪裡開始說好呢。總而言之，婚禮延期了。
就在原訂婚期的兩天前，準新娘因為一時疏忽，所以摔下樓梯。而準新郎則是為了要接住準新娘，因而造成右邊肩胛骨脫臼。在準新郎的保護下，準新娘與寶寶都平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因為準新郎欠缺相關技巧練習，所以準新娘不是完全沒事。
「妳的腳還好吧？」
「痛啊，痛得天怒人怨。真是的，我還得去學校一趟。」
一拐一拐地拿起了包包。荷熙揮揮手，把孟梓原揮回座位上。
「你陪陪他吧，別讓他繼續睡下去。不然，他晚上又要失眠了。」
「我先載妳去學校吧？」
「免了，我可以自己去。」
把孟梓原的提議揮掉。荷熙穿上鞋子，關上門。然後，室內便恢復了只剩下若干大象嘶吼聲的平靜。
孟梓原站起身；他想要叫起沫恩，卻又在看到他睡臉的同時，不由自主地縮回了手。
……睡得很熟哪。算了，讓他多睡一會兒好了。
轉身。把特地請人燉的雞湯倒出保溫壺外，孟梓原小心地把雞湯分成兩半，然後，把要留給荷熙的那一半倒回保溫壺內。
走回沫恩身邊。孟梓原輕輕地從沫恩的手裡抽出遙控器，然後，關上電視。
「唔？」
睜開眼。沫恩有點愣住了，然後，他很快地便回過神來。
「你怎麼會跑過來？」
「你家的荷熙說她今天要出門，要我過來看著你。」
「她跑出去了？」
本來是要坐起身的。但是，肩部的傷，卻讓沫恩齜牙咧嘴地倒回沙發上。孟梓原皺緊了眉，彎下身，慢慢地扶起了沫恩。
「你別去擔心她。你的肩膀怎麼樣，還是疼？」
「我昨天跟我的醫生聯絡過了，看能不能把肩膀切掉。」
靠在沙發靠背上喘氣。沫恩閉上眼，努力把空氣打進自己的肺裡。
「結果呢？」
「『很有創意』。」
學著那位不茍延笑的中年女性醫生的嗓音，沫恩突然笑了起來，一抖一抖的，看起來隨時都會牽扯到他的肩傷……把沫恩扶回原來的姿勢，孟梓原只是搖搖頭。
「別逞強了。」
真是的，明明就不是那麼堅強的人，……看著沫恩臉上的蒼白，孟梓原只是納悶，自己怎麼能夠這麼平靜。
「逞強什麼？」
「你明明就很痛，不是嗎？」
打從沫恩回家以後，他就不曾聽過沫恩喊痛。他會任性，會鬧脾氣，但是從來不說，他有多不舒服。
除非，是荷熙不在家……
「我真想把那個醫生打成三截。」
伸出自己還完好的那隻手。沫恩拉著孟梓原坐下，然後，輕輕地靠在他的身上。
「痛死了。」
「嗯。」
「你不安慰我？」
「我不就正在安慰你嗎？」
伸出手，孟梓原環抱住了沫恩的肩膀，輕輕地拍，幾乎沒有著力。
「吃一點東西再睡吧，我今天申請在家工作，可以整天陪你。」
「……你餵我我就吃。」
「好啊。」
「還真的咧。」
沒有推開孟梓原。沫恩只是笑著，繼續窩在孟梓原身邊。
他的手，緊緊地握住了孟梓原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