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里醒来，她觉得周身寒凉。月光如同绵密的针，剌破窗帘铺在床上，她躺在那里就好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屋子里安静极了，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原来她还有呼吸。她是有罪之人，墨墨印记在脸上写满罪恶。
白月光，令她又一次感觉到了颦烟的存在。
那一轮永不消逝的白月光。



1

这个冬天就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城市的天空时时刻刻都挂满了铅灰色的云，来势凶猛化成一只只狰狞的小兽，袭进密合的窗帘，袭进锦锦的心。
她躺在床上，用厚厚的棉被将自己裹起来，从头到脚，成为一颗蚕蛹。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她却还是冷。她听见小霏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的声音，又听见桌椅挪动的声音，她想叫她停下来，喉咙里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小霏说锦锦，你的声带爱到了严重的损伤。她把她抱在怀里，像是要用哀伤的目光杀掉她。锦锦终于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无声哭泣起来。在那一刻，她感到自己被完全孤立。


2

锦锦总在怀疑，小霏是知道一切的，很多次，噩梦连连的她夜里惊醒过来，却赫然发现，小霏正目光清明的注视着她。她吓得猛然坐起，差点要叫出声来，可是她却叫不出声音，那件事，也让她付出了同样惨重的代价。
锦锦记得，就像每一个小女孩一样，童年的她，也听过人鱼公主的故事。那个想要得到一下子真爱的小人鱼，她得到了人类的双足，却需要拿最美妙的声音去交换。
在那件事以后，锦锦就无端的失去了声音，小霏带着她去最好的医院治疗，却都找不到原因。锦锦想，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公平，尽管小霏无数次地安慰她说，那只是因为她的声带受到了严重损伤，总会医治好的，可是锦锦告诉自己，事实不是这样，这是她欠颦烟的，既然欠下了，就必得偿还。
而锦锦怀疑，小霏根本是知道这其中的原因的，当她清明的目光在深夜里注视着她，锦锦总以为，下一秒她就会化成面目恐怖的鬼魂，瞬间将她带入黑暗的地狱。
一整个冬天，锦锦都陷入了这种奇怪的情绪里，无时不刻不在惶然地猜疑着小霏，她看着枕畔小霏那张熟悉的面孔，又听到了自己心里在一遍又一遍的叹息着，她对她，那么爱，那么爱。


3

在颦烟出事之事，锦锦就知道，她和小霏，是注定会在一起的。她们的爱亦如其他人。如果爱情可以按照先来后到来排列，那么，和小霏在一起的人，本该是锦锦。
和好多故事情节一样。那个夏天锦锦14岁，跟随父母来到这个有海的城市。她是插班到小霏班级里的。最初的一年里她们并不要好，甚至很少说话。小霏很阳光，她有明亮的眼睛总是一眨一眨。忘了后来是什么时候小霏帮锦锦挡掉那些男生热烈的情书，退回他们的礼物。大部分的情节锦锦都忘了，她只还记得，那突如其来的心动。
那一夜暑气浓重，月色那样朦胧。两个人尴尬对视，又不自在的把头转向一边，锦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滞重的沉默里小霏突然牵住了她的手，锦锦主动给了小霏第一吻。她们一起过完了初中、高中，在别人眼里是闺中密友，或许她们自己心里明白却有另外一番意味存在。
锦锦便以为，和小霏这样就是初恋了。颦烟却说，那些只不过是小女孩的琐碎心思。颦烟总以为，没有轰轰烈烈，就不够成就一段属于成人的、情深意长的爱情。而锦锦知道，颦烟所谓的爱情，女主角是她自己。


4

在紫槿繁盛的大学校园里，锦锦走在小霏身旁，骄傲的向颦烟介绍，这就是小霏。
以后的很多个夜晚，锦锦躺在现在的床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憎恨着自己。恨那个繁花似锦的春天，恨小霏的千里而来，恨自己难以掩藏的幼稚的骄傲和炫耀，恨那一对每一次见面的人儿在四目相接的瞬间，玫瑰像烟火一样腾空怒放。
颦烟来找她，向她要小霏的电话，她委婉的拒绝了，颦烟便沉下面孔。
初到校园不久，锦锦就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做梦的女孩儿了，周遭优秀的人太多，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滴溪水汇入大海，很快，就失去了原来的踪迹。
而这个美丽高挑的女孩颦烟，她拥有所有女孩子梦想的一切，美丽，开朗，大方，聪慧，多才多艺，得异性青睐，却不恃宠而骄。
是颦烟，主动向她伸出了友谊之手。锦锦看着屏幕上那个瘦小的女孩决绝的说，you hane lost me,Edward.And I’ve lost you.她默默地流下眼泪。
颦烟递过来一张洁白的纸巾。那以后，她们时常走在一起，颦烟是阳光下的花朵，锦锦是月光里的影子。她们一起逃课去校外的小酒吧里听地下乐队演出。颦烟穿白色蕾丝裙，坐在卡座里，时常有长相英俊的男人过来搭讪。颦烟不与他们搭话，而是拉过锦锦来亲昵的靠在一起。看着他们礼貌离开的微笑她们窃笑。
她们对同学的好，却保持着距离，只有互相的好很坦诚。锦锦暗暗想了好多次，颦烟这个朋友，是要交一辈子的。
而就是要交一辈子的这个朋友，从见到小霏的第一眼起，锦锦就知道，她再也不是那个能和她躺在狭小的单人床上整夜谈心事的人了。


5

后来的事，滥俗一如八点档。深夜里，颦烟抱着锦锦痛哭失声，颦烟说，只求你能原谅我。锦锦死死咬住嘴唇不说话，不说原谅，怕一张口，满满的，都是恨。
如何能不恨，她最好的朋友，她最爱的人。忧心忡忡地阻碍着她们之间一切发展的可能，却还是阻止不了这样一个结局。
锦锦不甘心，饿了三天，蓬乱着头发，半癫狂的去找小霏。她抓着小霏的手，狠狠的，指甲几乎掐到她肉里。却又只能仰起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小霏却沉默的别开脸。
锦锦伸出手，扳过她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小霏的眼神里都是狼狈和懊恼，锦锦绝望又憎恨的喊，我真想亲手挖出，你说装满了我的那颗心。
是那一天，锦锦告诉自己，海誓山盟不过是欺骗了年少无知，天长地久不过是辜负了青春年华。
若爱不再，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恨了吧。



未完待续


转自[nanfe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