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0-31 00:42:29東城居士
驚雷堂詩鈔
《驚雷堂詩鈔》
00序
庚辰至癸未間，余因就讀研究所而居驚雷堂。驚雷堂者，余之寢室也。顧余之所居，每遷一處，必別取一名。室友二人，一能畫，一兼能詩畫；某日讀余詩，見「暗結雷胎藏百歲，一朝重活死人心」句，曰：「可以有『百年驚雷詩畫派』也。」拳拳然欲創宗派，立宣言。然我輩於詩畫之道並無共識，別立一派也者，沽名釣譽而已。復以恥於干譽，立派之舉，遂成笑談。然居室之名未決，因採驚雷二字，聊補遺憾也。三年間所為詩並詞曲，或遣悶，或言志，或詠史，或述事，或酬贈，或遊戲，固無一定之主題也。因宿於驚雷堂，故題薄稿曰〈驚雷堂詩鈔〉。是為序。
01難言
日暖花先墮，園荒怨舊恩。雖傷猶未老，顧我不能言。
02未忘
江流橋不逝，舊懟易逢春。覓得兒時劍，寒光尚鑑人。
03賀瑞皇淑娟新婚
瑞皇、淑娟同為大學時摯友，大學時二人同創手語社，余每戲稱瑞皇社父、淑娟社母也。相戀七年，今結秦晉之好，余作一詩以賀。
有情同執手，無語共觀音；七載三生定，求凰鳳鼓琴。（以「觀音」喻手語，乃台大周彥文所拈出，余拾人牙慧耳。）
04思鄉
彰師某學妹習作一絕，詩中所述，乃負笈彰化、懷念家鄉之意。就教於余，余作一絕，以述大一時心境。
雖稱鄰邑亦他鄉，無可交心枉斷腸；卻託車群東去者，代投青眼霧峰庄。
05焦桐 為高華註鼎盛詩「焦琴」條，詩興驟至，遂作一絕。
中郎已死弦聲絕，焦尾成灰孰賞音？烈火狼吞如霹靂，人間不復有名琴。
06辭酒
推杯卻飲酒無情，休證金盟勝薄冰；風雨故人揮手去，心悲雛鳳化青蠅。
07論詩
孤絃繁管孰知音？不向塵寰苦覓尋；暗結雷胎藏百歲，一朝重活死人心。
08排悶
觀水非清水，形容語易繁；貞臣迷捨命，孝子懶招魂。風亂飛煙散，江高萬壑喧；如何門久閉，入世乃忘言。
09姚瑩
不識明夷未顯時，將軍擒殺數英夷。推功慘值中原破，坐罪驚因獨木支。兩袖清風黃道日，滿窗明月白雲司。一番心境真堪羨，皓首窮經只論詩。
10阮蔡文
孤身海外降群寇，誰曰書生只縛雞？馬上看山懷舊業，溪前憐婦賦新題。荒披淡水煙塵毒，野漫諸羅草木淒。萬里回還迷去路，十分明月在江西。
11--13詠懷三首
其一
三十為豬二十龍，舊時心力已彌封；甘從豎子拋書卷，一任風波改面容。抱恨萇弘知血碧，懷沙正則怨人庸；漫看三界勞勞客，半處當年最上峰。
其二
億兆泥沙得此身，鴻荒初闢我如神。山花靜寂歸明白，盛代回還未爛陳。形立世存曾得影，雲飛鶴去便無人。長河萬里門前過，目擊瀦湖指是真。
其三
從來僻壤出文章，柳永韓潮與蘇黃。落地安心天便廣，浮雲盈眼月無光。如何只證三行偈，業已重看兩次桑？莫笑當年驚契闊，因羞腹窘每佯狂。
14--15龜願二首
其一
大椿三千歲，大鵬九萬里。朝朝復年年，不知其所止。曳尾泥塗中，慣看生與死。龐然方趾獸，介壽亦渺邇。迷離春草生，白鶴集於沚。卻憶兒時路，款塞重遷徙。恨不生羽翼，山川卑所視。盤旋與翱翔，出入皆由己。重岫映明暉，歸穴看雲起。縮頭且少眠，章甫已朽毀。今乃空匍匐，遐齡何足喜？未能舉翥遊，天地一蟲耳。
其二
海中有異島，巇險不可登。峰巒相競秀，人心亦嶒崚。曾經誤陟岸，被擒慘不勝。十方求福報，放我出網罾。出罾還大海，歸家歎未能。漁家重捕獲，欣然斂罟繩。笑曰：「不殺汝，售予弘法僧。放生積陰德，藉爾渡黎烝。爾乃龍王子，堪並菩薩稱。地獄幾往返，世人咸飛升。」可恨圓顱獸，畏死還相凌。擒縱復擒縱，慈悲安可憑？淒切聞海嘯，所遇何人矜？佛光如有照，勿使世闇瞢。
16贈裴君 用阮步兵詠懷韻
永日消寂寞，煖風動簾帷；之子遠離別，將使我心悲。妍妝偶自施，道途逢伊誰？飲酒樂且只，園池映銀暉。既醉還畏醒，伊人何不歸？
17印表機歌 印表機時常故障。一日惱極，作此歌遣悶。
詅痴廢抄書，蘇子道式微。刀筆盡高懸，為有印表機。傳布日千里，資訊飆若飛。窺密八紘外，何必突重圍？由簡入奢易，彩筆早不揮。一朝機械壞，方知舊日非。唧唧還寂寂，所出文字稀。微軟常升級，飆價其所希？病毒如潮水，深夜入羅帷。心血忽煙散，檔案不復歸。秦皇施劫火，蕭蕭百草肥。奈何值今世，到處有餘威？
18題孟穎畫 孟穎欲作畫贈淑惠，聊謝時雨之恩，余先為題詩也。
人生多坎壈，一飯足可珍。荒郊逢時雨，俄頃成新春。香氣均且淑，惠風拂我身。見此山花發，菩薩如在鄰。心富等王侯，何必羨季倫？
19看花
郊外南山下，有花在草間。香氣淡而遠，立身淑且閑。路人每不采，愛其好容顏。勸我賞花去，俗慮一時刪。千里慕名往，既瞻復喜還。據之豈真有？家門每不關。
20車碾蛇
阡交陌織水渠黑，白草叢間鐵道直。水草濕暖徠野蛇，枕木硬石或藏匿。火車朝暮偶馳過，一殛而死不在多。路人驚見皮與血，須臾風飄雨滂沱。雨霽群蛇出其窟，隆隆又聞火車發。
21趙小姐
某日乘公車，見一老婦，舉止優雅。迨下車後，某老嫗曰：「此婦將軍妻也。觀其舉止，果然名門之女。」司機笑曰：「而今亦一老婦耳！」
趙家小姐將軍妻，傴僂上車杖青藜；不出言語家風在，顰頷之間見品題。老嫗述舊神已往，芙蓉始滋柳新低；家在九重煙塵裡，豪華少年踏成蹊。小姐下車車將發，觀之髮白面亦黧；復看老嫗猶帶笑，娉婷十五初及笄。
22彰化公公行
李道木老先生，余姑丈之結義兄弟也。兵馬倥傯間，曾二為共軍，三為國軍。後隨國民政府播遷來台，始居彰化。余幼時不知其名，每呼為彰化公公。善奕，余曾小住其館，日與之對奕，皆墨也。自是稍識棋法，遂橫行於小學同學間；與鄒騰欽、廖耿輝並稱本班象棋三傑云。後長大，負笈彰化，未嘗造訪公公也。姑丈仙逝時，於喪禮間遇公公，暗許操枰拜謁之願。詎料幾經蹉跎，棋未下而公公已大去矣。可勝慟哉！
公公初非彰化人，暫以蝸居寄此身；小童不詳其姓字，日操棋枰搦戰頻。先築城牆堅壁野，車馬僵持力萬鈞；楚河水滿不可動，忽爾堤決殄暴秦。黑赤相殘存貔虎，來擒我將作帥臣；既仆復起重開仗，素室征戰到黃昏。自經茲別識韜略，群童之間任劫掠；笑看來將皆盲攻，鐵甲紛紛填溝壑。偶遇敵手思慮深，各張旗鼓慎相搏；一勝一敗稱知交，又下仙棋五千著。五千日間音訊無，重逢正值油燈枯（余大學時於姑丈喪禮上重遇公公）；我悼姑丈公哭弟，昊天借去老頭顱。無腸（螃蟹又稱無腸公子，此處借指寄居蟹）失貝入滄海，四處可家偉丈夫；桃園金蘭嗟零落，遂就安養賞桑榆（公公所居房舍，原為姑丈之財產。後姑丈家經濟困難，不得已而售屋，公公遂移居老人安養中心）。公乃鰥寡孤獨者，東西南北之人也；千古喜談楚漢兵，奕雖小道忍割捨？余居彰邑度四秋，一局舊棋愧未下；閉耳不敢聽驪歌，紙灰飛揚滿四野。陣仗兩列憶幼年，將軍叫陣元帥眠；公公姓李名道木，中原龍戰始播遷。亦曾國軍亦曾共，滄溟孤葉幸保全；君不見，過海卒子無足重，每於爛柯掌兵權。
23省友
六月晴空碧日光，風塵此去路途長；神兵仙將生微隙，僕正無心入帝鄉。帝鄉君子懽相候，一室鴻儒稱不陋；雁過寒潭愛水清，焉知湖裏蛟龍鬭？
24--28仿詩品五首
余好為新詩古詩，偶涉現代文藝理論，雖一知半解，然心中亦自有得。爰仿司空表聖〈詩品〉，作四言詩五首，略記余之啟發也。〈通感〉得自法國象徵主義；〈國魂〉得自榮格集體潛意識之說；〈存有〉得自海德格「人詩意的棲居」之說；〈喧嘩〉取後現代思潮主體崩解、邊緣發聲之意；〈韻律〉所述，為余獨造，或曾與他人通，未可知也。
其一 通感
玲瓏芝蘭，冷冽清光；五蘊交感，如在西方。聞佛說法，七彩蓮香；妙不可言，偶為文章。十字一契，大海茫茫；汎彼煙波，鑿之匪藏。
其二 國魂
人之有國，峰之有山；順逆有主，不脫塵寰。泊彼荒島，遇我胡蠻；安以經緯，飾以斑斕。諸夢不異，來去往還；凡豹百變，同窺一斑。
其三 存有
釋之不盡，涉之益深；棲居如詩，往昔皆今。爰有佳樹，常保歲新；不在體外，不另他尋。忘契存信，始為黃金；大人已去，猶聞好音。
其四 喧嘩
滄海橫溢，中原陸沉；諸峰為島，俯嗟海深。各奏絲竹，各鳴鼓琴；元聲無調，雅樂噪音。息戈止伐，靜聽幽吟；異木競秀，亦可為林。
其五 韻律
裸身為偶，添衣為駢；旒縿五彩，交織蹁躚。誦之成韻，思之成眠；越谷度壑，大雲在天。朝潮汐夕，奇正相遷；欲自樹立，不捨前賢。
29破陣子 用稼軒韻
我志鴻鵠千里，府中騏驥連營。領取耶摩菩薩旨，化作青龍霹靂聲，秋星百萬兵。 泰否經年刑滿，乾坤半局棋驚。退步一揖坡頓首，揮手消除仙籍名。無為太害生。
30節節高 荊軻
此頭如賣，此身如棄；天風颯爽，江湖死義。快劍出，秦廷亂，震紫微。易水歌高浪洄。
2003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古典詩優選
00序
庚辰至癸未間，余因就讀研究所而居驚雷堂。驚雷堂者，余之寢室也。顧余之所居，每遷一處，必別取一名。室友二人，一能畫，一兼能詩畫；某日讀余詩，見「暗結雷胎藏百歲，一朝重活死人心」句，曰：「可以有『百年驚雷詩畫派』也。」拳拳然欲創宗派，立宣言。然我輩於詩畫之道並無共識，別立一派也者，沽名釣譽而已。復以恥於干譽，立派之舉，遂成笑談。然居室之名未決，因採驚雷二字，聊補遺憾也。三年間所為詩並詞曲，或遣悶，或言志，或詠史，或述事，或酬贈，或遊戲，固無一定之主題也。因宿於驚雷堂，故題薄稿曰〈驚雷堂詩鈔〉。是為序。
01難言
日暖花先墮，園荒怨舊恩。雖傷猶未老，顧我不能言。
02未忘
江流橋不逝，舊懟易逢春。覓得兒時劍，寒光尚鑑人。
03賀瑞皇淑娟新婚
瑞皇、淑娟同為大學時摯友，大學時二人同創手語社，余每戲稱瑞皇社父、淑娟社母也。相戀七年，今結秦晉之好，余作一詩以賀。
有情同執手，無語共觀音；七載三生定，求凰鳳鼓琴。（以「觀音」喻手語，乃台大周彥文所拈出，余拾人牙慧耳。）
04思鄉
彰師某學妹習作一絕，詩中所述，乃負笈彰化、懷念家鄉之意。就教於余，余作一絕，以述大一時心境。
雖稱鄰邑亦他鄉，無可交心枉斷腸；卻託車群東去者，代投青眼霧峰庄。
05焦桐 為高華註鼎盛詩「焦琴」條，詩興驟至，遂作一絕。
中郎已死弦聲絕，焦尾成灰孰賞音？烈火狼吞如霹靂，人間不復有名琴。
06辭酒
推杯卻飲酒無情，休證金盟勝薄冰；風雨故人揮手去，心悲雛鳳化青蠅。
07論詩
孤絃繁管孰知音？不向塵寰苦覓尋；暗結雷胎藏百歲，一朝重活死人心。
08排悶
觀水非清水，形容語易繁；貞臣迷捨命，孝子懶招魂。風亂飛煙散，江高萬壑喧；如何門久閉，入世乃忘言。
09姚瑩
不識明夷未顯時，將軍擒殺數英夷。推功慘值中原破，坐罪驚因獨木支。兩袖清風黃道日，滿窗明月白雲司。一番心境真堪羨，皓首窮經只論詩。
10阮蔡文
孤身海外降群寇，誰曰書生只縛雞？馬上看山懷舊業，溪前憐婦賦新題。荒披淡水煙塵毒，野漫諸羅草木淒。萬里回還迷去路，十分明月在江西。
11--13詠懷三首
其一
三十為豬二十龍，舊時心力已彌封；甘從豎子拋書卷，一任風波改面容。抱恨萇弘知血碧，懷沙正則怨人庸；漫看三界勞勞客，半處當年最上峰。
其二
億兆泥沙得此身，鴻荒初闢我如神。山花靜寂歸明白，盛代回還未爛陳。形立世存曾得影，雲飛鶴去便無人。長河萬里門前過，目擊瀦湖指是真。
其三
從來僻壤出文章，柳永韓潮與蘇黃。落地安心天便廣，浮雲盈眼月無光。如何只證三行偈，業已重看兩次桑？莫笑當年驚契闊，因羞腹窘每佯狂。
14--15龜願二首
其一
大椿三千歲，大鵬九萬里。朝朝復年年，不知其所止。曳尾泥塗中，慣看生與死。龐然方趾獸，介壽亦渺邇。迷離春草生，白鶴集於沚。卻憶兒時路，款塞重遷徙。恨不生羽翼，山川卑所視。盤旋與翱翔，出入皆由己。重岫映明暉，歸穴看雲起。縮頭且少眠，章甫已朽毀。今乃空匍匐，遐齡何足喜？未能舉翥遊，天地一蟲耳。
其二
海中有異島，巇險不可登。峰巒相競秀，人心亦嶒崚。曾經誤陟岸，被擒慘不勝。十方求福報，放我出網罾。出罾還大海，歸家歎未能。漁家重捕獲，欣然斂罟繩。笑曰：「不殺汝，售予弘法僧。放生積陰德，藉爾渡黎烝。爾乃龍王子，堪並菩薩稱。地獄幾往返，世人咸飛升。」可恨圓顱獸，畏死還相凌。擒縱復擒縱，慈悲安可憑？淒切聞海嘯，所遇何人矜？佛光如有照，勿使世闇瞢。
16贈裴君 用阮步兵詠懷韻
永日消寂寞，煖風動簾帷；之子遠離別，將使我心悲。妍妝偶自施，道途逢伊誰？飲酒樂且只，園池映銀暉。既醉還畏醒，伊人何不歸？
17印表機歌 印表機時常故障。一日惱極，作此歌遣悶。
詅痴廢抄書，蘇子道式微。刀筆盡高懸，為有印表機。傳布日千里，資訊飆若飛。窺密八紘外，何必突重圍？由簡入奢易，彩筆早不揮。一朝機械壞，方知舊日非。唧唧還寂寂，所出文字稀。微軟常升級，飆價其所希？病毒如潮水，深夜入羅帷。心血忽煙散，檔案不復歸。秦皇施劫火，蕭蕭百草肥。奈何值今世，到處有餘威？
18題孟穎畫 孟穎欲作畫贈淑惠，聊謝時雨之恩，余先為題詩也。
人生多坎壈，一飯足可珍。荒郊逢時雨，俄頃成新春。香氣均且淑，惠風拂我身。見此山花發，菩薩如在鄰。心富等王侯，何必羨季倫？
19看花
郊外南山下，有花在草間。香氣淡而遠，立身淑且閑。路人每不采，愛其好容顏。勸我賞花去，俗慮一時刪。千里慕名往，既瞻復喜還。據之豈真有？家門每不關。
20車碾蛇
阡交陌織水渠黑，白草叢間鐵道直。水草濕暖徠野蛇，枕木硬石或藏匿。火車朝暮偶馳過，一殛而死不在多。路人驚見皮與血，須臾風飄雨滂沱。雨霽群蛇出其窟，隆隆又聞火車發。
21趙小姐
某日乘公車，見一老婦，舉止優雅。迨下車後，某老嫗曰：「此婦將軍妻也。觀其舉止，果然名門之女。」司機笑曰：「而今亦一老婦耳！」
趙家小姐將軍妻，傴僂上車杖青藜；不出言語家風在，顰頷之間見品題。老嫗述舊神已往，芙蓉始滋柳新低；家在九重煙塵裡，豪華少年踏成蹊。小姐下車車將發，觀之髮白面亦黧；復看老嫗猶帶笑，娉婷十五初及笄。
22彰化公公行
李道木老先生，余姑丈之結義兄弟也。兵馬倥傯間，曾二為共軍，三為國軍。後隨國民政府播遷來台，始居彰化。余幼時不知其名，每呼為彰化公公。善奕，余曾小住其館，日與之對奕，皆墨也。自是稍識棋法，遂橫行於小學同學間；與鄒騰欽、廖耿輝並稱本班象棋三傑云。後長大，負笈彰化，未嘗造訪公公也。姑丈仙逝時，於喪禮間遇公公，暗許操枰拜謁之願。詎料幾經蹉跎，棋未下而公公已大去矣。可勝慟哉！
公公初非彰化人，暫以蝸居寄此身；小童不詳其姓字，日操棋枰搦戰頻。先築城牆堅壁野，車馬僵持力萬鈞；楚河水滿不可動，忽爾堤決殄暴秦。黑赤相殘存貔虎，來擒我將作帥臣；既仆復起重開仗，素室征戰到黃昏。自經茲別識韜略，群童之間任劫掠；笑看來將皆盲攻，鐵甲紛紛填溝壑。偶遇敵手思慮深，各張旗鼓慎相搏；一勝一敗稱知交，又下仙棋五千著。五千日間音訊無，重逢正值油燈枯（余大學時於姑丈喪禮上重遇公公）；我悼姑丈公哭弟，昊天借去老頭顱。無腸（螃蟹又稱無腸公子，此處借指寄居蟹）失貝入滄海，四處可家偉丈夫；桃園金蘭嗟零落，遂就安養賞桑榆（公公所居房舍，原為姑丈之財產。後姑丈家經濟困難，不得已而售屋，公公遂移居老人安養中心）。公乃鰥寡孤獨者，東西南北之人也；千古喜談楚漢兵，奕雖小道忍割捨？余居彰邑度四秋，一局舊棋愧未下；閉耳不敢聽驪歌，紙灰飛揚滿四野。陣仗兩列憶幼年，將軍叫陣元帥眠；公公姓李名道木，中原龍戰始播遷。亦曾國軍亦曾共，滄溟孤葉幸保全；君不見，過海卒子無足重，每於爛柯掌兵權。
23省友
六月晴空碧日光，風塵此去路途長；神兵仙將生微隙，僕正無心入帝鄉。帝鄉君子懽相候，一室鴻儒稱不陋；雁過寒潭愛水清，焉知湖裏蛟龍鬭？
24--28仿詩品五首
余好為新詩古詩，偶涉現代文藝理論，雖一知半解，然心中亦自有得。爰仿司空表聖〈詩品〉，作四言詩五首，略記余之啟發也。〈通感〉得自法國象徵主義；〈國魂〉得自榮格集體潛意識之說；〈存有〉得自海德格「人詩意的棲居」之說；〈喧嘩〉取後現代思潮主體崩解、邊緣發聲之意；〈韻律〉所述，為余獨造，或曾與他人通，未可知也。
其一 通感
玲瓏芝蘭，冷冽清光；五蘊交感，如在西方。聞佛說法，七彩蓮香；妙不可言，偶為文章。十字一契，大海茫茫；汎彼煙波，鑿之匪藏。
其二 國魂
人之有國，峰之有山；順逆有主，不脫塵寰。泊彼荒島，遇我胡蠻；安以經緯，飾以斑斕。諸夢不異，來去往還；凡豹百變，同窺一斑。
其三 存有
釋之不盡，涉之益深；棲居如詩，往昔皆今。爰有佳樹，常保歲新；不在體外，不另他尋。忘契存信，始為黃金；大人已去，猶聞好音。
其四 喧嘩
滄海橫溢，中原陸沉；諸峰為島，俯嗟海深。各奏絲竹，各鳴鼓琴；元聲無調，雅樂噪音。息戈止伐，靜聽幽吟；異木競秀，亦可為林。
其五 韻律
裸身為偶，添衣為駢；旒縿五彩，交織蹁躚。誦之成韻，思之成眠；越谷度壑，大雲在天。朝潮汐夕，奇正相遷；欲自樹立，不捨前賢。
29破陣子 用稼軒韻
我志鴻鵠千里，府中騏驥連營。領取耶摩菩薩旨，化作青龍霹靂聲，秋星百萬兵。 泰否經年刑滿，乾坤半局棋驚。退步一揖坡頓首，揮手消除仙籍名。無為太害生。
30節節高 荊軻
此頭如賣，此身如棄；天風颯爽，江湖死義。快劍出，秦廷亂，震紫微。易水歌高浪洄。
2003年教育部文藝創作獎古典詩優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