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味覺



　　我還記得，小學五年級的時候，大我十四歲的表哥和他女朋友帶我去台中看電影。看完電影後表哥繞到火車站去買兩份便當，一份給姑丈，一份表哥自己要吃。表哥的女朋友好氣又好笑，說：「怎麼有人專程買鐵路便當回家吃的呀！弟弟你覺不覺得他們很奇怪。」我說：「鐵路便當真的很好吃，要不是我現在吃素了我也想吃。」表哥大樂，說：「沒錯！尤其是它的黃蘿蔔，真是讚！」我接碴說：「沒有黃蘿蔔就不能算是鐵路便當！」
　　表哥的女朋友笑了：「你們一家都很奇怪！」

　　唉！怎麼有人不愛吃鐵路便當呢？

　　在我更小的時候，我還沒吃素，那時最喜歡吃的便是鐵路便當了。每次只要有機會搭火車，我和哥哥妹妹便殷殷盼著賣便當的伯伯推便當過來。彷彿沒吃到便當，就沒搭到火車似的。搭火車是件很教小孩子高興的事，但如果沒有鐵路便當，火車還算是火車嗎？就好像沒有黃蘿蔔，鐵路便當還能叫鐵路便當嗎？咬下黃蘿蔔，它甜甜的湯汁噴入舌端的瞬間，一場美好的旅行就算產生了。母親看我這麼愛吃便當，心中一陣挫敗，問我們三個：「媽媽煮的飯好吃還是便當好吃？」三個不懂事的小孩都說：「便當好吃。」母親又說：「那媽媽下次煮好飯，裝在便當盒裡面給你們好不好？」

　　不得不承認，吃便當，必須要有便當盒、要有免洗筷，才有吃便當的感覺。我也懷疑要是我們把便當的菜倒到碗盤裡，我們還會那麼愛吃便當嗎？大約是不會吧！用碗盤太平常，而便當太稀罕，凡是愈稀罕的東西，愈令人著迷。但飯菜的好吃與否也很重要。有時候和父母去參加自強活動，會有便當可以吃，但那感覺和火車便當就是不一樣。除了少了隆隆聲，我也不知究竟少了什麼；或許，只是少了黃蘿蔔吧！

　　國中以後，開始帶便當上課；高中後，常常訂素食便當來吃。上大學以後，便當漸漸轉變它的意義。少了新鮮、歡樂，而多了孤單、寂寞。久而久之，我不禁要懷疑：便當真的好吃嗎？姑丈和表哥果真是怪人嗎？直到最近大吹復古風，鐵路便當以鄉愁的姿態重新流行，我才發現原來還是有一大群人在便當中得到溫暖的鄉愁。只是如今我已經成為素食者，不再吃鐵路便當了。它那美好的味覺，也就一直留存在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