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18 13:41:41東城居士

星期四早上

星期四早上



  星期四早上,上成大醫院複診。我心血來潮想用走路過去,便走了。正好最近在看一本很好看的小說,便帶在路上,遇到有陰影的地方,邊走邊看。
  正當我走在成功校區的圍牆旁,利用圍牆與大樓的陰影在看小說時,忽然聽到一陣笑聲,女聲的,笑得很奇怪,像是布袋戲的笑聲。這種笑聲我自己常笑,但卻很少聽到別人笑;我抬起頭看,看到一輛發財車伴著笑聲開過來,然後就到身後去了,可是笑聲還在;定神一看,原來笑聲不是隨著眼前的發財車來的,而是來自身後一個騎腳踏車的女人。

  那女人看起來約莫四十多歲,帶著一個口罩,顯得有些老氣,但卻像是未婚的人。她身上看不出什麼為人妻為人母的氣質,也沒有少女才有的那種憂鬱。黑色短髮中夾雜著若干白髮,顯得有些蓬亂。她邊騎邊笑,笑得很戲劇化,然後忽然煞住車,狂笑數聲,手抓著手把抬起前輪,撞擊地面,連續撞擊三下,然後發狂的笑聲停住了,她就待在原地,不動。
  我回頭看她的同時,腳不斷的向前走。我注意到街上的車與行人,並未因為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而停下來。包括我,雖然一邊看著她,腳還是不停地往前走。我不知道這個人這個時候需要的是靜一靜或者有人扶她一把,也不知道街上的人對她這樣不聞不問是對的還是不對的;我像個賭徒一樣,賭她只需要靜一靜,便繼續走,而且腳沒有一刻緩下來。
  就這麼走,回頭三次,她都是站在原地不動,似乎正在沉澱她那焦躁的情緒。我開始猶豫著要走回頭去幫她一把了,問她需不需要什麼幫忙;這個唸頭一閃即逝,逝而復來,不停閃爍。我想到她或許恨社會冷漠無情(而我手上拿的正是一本社會諷刺的小說),她或許想:為什麼大家對她發狂似的舉動視而不見?這些唸頭在我腦中閃來閃去,隨後而來的是一龐大的疲憊感:我好累。我一個人究竟有多少力氣,能對多少人伸出援手?溺水的人可能需要一根浮木,但這浮木如果太小,禁不起攀,那麼或許還會跟著溺水者一起被水淹沒。我覺得我像根小小的浮木。
  後來走到一個日光照射的地方,不利看書,我便收起書。然後瞥見剛剛那女人騎著腳踏車,從我旁邊經過了。我正要去看醫生,我的帶狀皰疹就要好了。醫師說,帶狀皰疹是潛藏在人體內的水痘病毒,利用人在壓力極大、免疫力較差的情況下發作所造成。或許下個禮拜,我的皰疹也就全好了。然而如果讓我多見幾個這樣無助的人,在路邊瘋狂地叫喊,或者在水裡伸出手揮舞著希望有人救他,或許我的皰疹還會復發。
  我想起北歐的社會,因為社會福利太完善,人們失去奮鬥的目標;或者因為太少現實苦難的磨練,人們鍛鍊不出堅韌的生命力,所以自殺率很高。剛剛闔上的小說裡,說台灣年輕一代過度自我膨脹,沒有擔當責任的能力,肩膀像草莓一樣軟,是「漿糊的一代」。我不知道我漿不漿糊,我只希望我們這一代能夠肩膀硬硬地好好一直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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