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余少時，父嘗以「風急天高猿嘯哀」句，問我為誰所作。余讀詩未多，竟不能答，遂代父問師。師亦不知，且言：「此類熟句，殆後人之摹擬名家耳。不知亦無所謂也！予姑為汝訪查。」翌日，師示全詩於余，蓋杜甫作也。余不勝慚愧，暗自背誦。後十餘年間，常見此詩，且知舊日詩家以此詩為唐代七律壓卷。甚矣隨聲之可怖也，以杜甫之名作，尚且蒙此摹擬之名。則人之隨口掊擊，有何可信哉？

三
余師誤謂「風急天高」乃摹擬名家之作，陳腔濫調，不知亦可。可謂饜品掩埋真品也。夫詩去其作者，字面形似，果真高下不辨耶？以明人所作詩攔入杜韓集中，則果可為唐詩而播諸小兒口中耶？余遂不敢以古人睨今人，亦不敢輒以摹擬為病也。

四
憶予昔時，多狂語。大二時，導師宴生數人；問及所讀書，答曰《中國文學發展史》，蓋文學史課本也。師問感想若何？余曰：「甚有趣，可作日記讀。」師但笑，不置可否。今日憶之，當年狂態，半由自卑也。故予去歲有詩曰：「莫笑當年驚契闊，因羞腹窘每佯狂。」蓋自況也。

五
是日所宴者，余以外，有振鎰、小鳳，餘不能記，皆女同學也。師問曰：「爾二男子其有女友乎？」余曰：「未也。」師曰：「何故？」余曰：「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師但笑耳。小鳳曰：「其『繞樹三匝，無枝可依』歟？」噫！小鳳殆知我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