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火


１
啊！之推，你何不下山？
在多方流浪之後
你竟不佐我
之推！那年在荒郊
你捧一碗肉湯給我
在我們都將成為餓莩的時候
飲這清湯入喉
而你的大腿竟殷紅綻漬
你的肉，如此成為我的肉
你的血，如此成為我的血
　　如果紅色是一種忠貞的顏色
　　你的血紅已入我肝膽，你何必
　　又以火紅焚我心腸？

之推！舜燒林澤，獸鳥竄逃
你何苦遲不下山
我只是用火熱召喚
你豈可無情如水如雲？
看綠葉漸黃，黃葉漸黑，黑葉漸紅
我不要看到白色的你
以及白色你的母親

２
母親！請再看一眼天上的雲吧
不久我們都將成為雲
出山之岫，入鳥之巢
我們將更為廣大
更為澹泊，更不為形骸所苦
母親啊！相信我們不會成為煙
我們會成為泥
我們會偷偷長出幸運的新芽
也許是草，是蕨，是樹，是藤
百年後當我們的聲音回來時
也許已有新的樹如同我們眼前這棵
尖實好木，綠葉蓊蓊
儘管它現在也要隨我們而去

我們的身軀都將成為雲泥
而這火，這文文烈烈的火
終將在我們身後寂滅
母親啊！我們以睡來理會這火吧
我們將會醒來
將會有臍帶，有血脈
將會看見，會聽聞，會感覺
母親，且讓我們
如此相信
在我們尚能思想的時候

３
你豈忍聽聞這木屐聲
聽重耳喃喃
「足下足下……」

你豈忍想這一棵未成雲亦
未成泥的樹，變作木屐

在焦山之下踏成不絕如縷又
聚不成三魂七魄的跫聲，一群螢火

盤桓在雲泥之間
漸漸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