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22 19:30:27wcc

世界上最神秘的一種微笑──《天才的交鋒》

 其實《達文西密碼》中,博物館長所留下來的密碼先是在他自己腹部畫五芒星的圖案、屍體的姿勢(當然不是蒙娜麗莎的姿勢,是人體比例圖)、地板上的文字和數字,最後才到了蒙娜麗莎面前的防彈玻璃──是的,聰明的人才找得到。不過中英版小說都直接邀請到蒙娜麗莎作封面人物,當然是因為蒙娜麗莎與達文西已經是恆等式的關係。

 蒙娜麗莎是誰、她的笑為什麼引古今傾羨,各種說法都有。蒙娜麗莎是達文西自己的翻版、或是他的情婦﹔她的笑可能是來自於達文西這位情人眼中﹔是達文西找了幾位小丑在旁逗弄﹔是因為她懷孕的光芒﹔她可能是牙齒不潔白必須緊閉雙唇,甚至還有推測她是半身麻痺。

 不過最近我從《天才的交鋒》讀到一種說法最討我喜愛:因為蒙娜麗莎聽達文西講了一個故事,就漾起了這個神秘又引人著迷的微笑。

 蒙娜麗莎對於「人」可以跟「聖母」一樣,呈現在油畫上,接受這這股文藝復興的真諦。她問畫家:能夠創造發明的人,他們的腦袋和一般人有什麼差異呢?藝術家的創造不能吃也不能用,他們在作什麼呢?

達文西講了一個故事:

 從前有四個兄弟,老大老二老三都想學個一技之長,只有老四常常夢想。他們相約各自用三年的時間去學習,三年後來到一棵大樹下會合。
 三年後的那一天,老大先到了,他學會的是木匠活,就砍了那棵大樹雕刻成一位姑娘。
 老二來了,他學的是裁縫。他為這位木頭姑娘披上了新衣裳。
 老三來了,他是首飾工匠,便為姑娘戴上了美麗的金銀首飾。
 姑娘雖美麗,但還是一位木頭姑娘。
 老四來了,這三年來他是一位流浪的藝術家,能唱一口絕妙的好歌。當他看到了美麗的姑娘,便忍不住唱了起來,唱出了對美好的愛的歌頌,讓三位哥哥都掉下淚來,更讓木頭姑娘呼吸,微笑,有了生命。
 這時大家都競相的跟姑娘邀功,希望能夠娶她為妻。
 小姑娘回答說:「大哥創造了我,就像是我的父親;兩位給了我美麗的衣飾,就像我的哥哥。而老四,你賦予了我生命,讓我愛上了生活,我就是你的妻子。」

 聽完故事的蒙娜麗莎再也不是冷漠的雕像,她也許困惑但也聽懂了作為藝術家的意義,漾起了她神秘的微笑。
 這裡頭有心智開了的歡喜,當然應該連帶對於說故事的人的敬崇。

 根據六○年代末期心理學家艾克曼所作研究「感受」的實驗,他企圖將感情表達給數字化,於是他把臉部表情分解成許多小單位,把四十二條負責製造表情的肌肉都編號。根據艾克曼的實驗,人類有十九種不同的微笑,只有一種是真誠的(其他十八種是「有用」的),那是一種嘴角會微微上揚、眼角還出現細紋的微笑。他認為這是表現出真正開心的微笑,取名為「杜興微笑」。

 蒙娜麗莎的微笑也不正是如此?
 而你一定也曾經這樣笑過。一種沈睡的心靈被喚起的微笑。(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人家說「精神外遇」才可怕。)



 馬友友以巴赫無伴奏大提琴組曲與六位世界傑出藝術家合作,其中第3號組曲是跟芭蕾舞蹈家Mark Morris合作。要用巴赫的音樂編出一首有感覺的舞蹈不難,但是要追隨著巴赫的規則,在這麼美的音樂上如何附加價值,是Morris的功課。過了一段時間,馬友友提出想要在排練時留下來,學習編舞的精髓,或許他也會被舞者動作所影響的可能,Morris欣然同意並覺得這是個好念頭。

 於是他充滿期待的到了練舞室,開始為舞者伴奏。攝影機的鏡頭卻先依舊停駐在馬友友身上。而他突然漾起了一種更充滿驚喜與神采的微笑。他忍著笑、也有忍不住笑出了牙齒的時候,這時鏡頭才轉向了舞者,讓觀眾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好玩的東西。等到這段舞蹈結束,他大笑起來,坐在地上的Morris問:「夠酷吧?」馬友友說:「真是精彩極了!」

 這一段被忠實的紀錄起來,任何觀眾看到這裡,應該也都在笑了。當智慧交錯,當意會了心靈,這真是人類生活最精采時分。

 因此,你一定也曾經這樣會心一笑過。


 《天才的交鋒》是一本囊括了達文西、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三大巨匠的人生的小說式歷史,在大量的文藝復興藝術書中別樹一格,因為它不強調染暈法或神秘組織,它講述著這三位巨匠的心事。從這本書裡,看到了達文西的翩翩,米開朗基羅的妒羨,和拉斐爾的純真。既然叫做《天才的交鋒》,也就特別琢磨在他們三人的目光交會、實力交鋒。就像封面上三位畫家筆下五個不同人物的眼神。

 不僅是達文西的蒙娜麗莎,書中也提到了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差點被執政者改掉鼻子,作者也用一幅幅的畫和一個個故事,說明拉斐爾何以特別醉心於聖母(母親)的角色。本書中米開朗基羅無異是三人當中最具連續劇個性的,他忌妒達文西而公開挑戰,也因衷心信服而自慚小心眼﹔在貴族不信任拉斐爾的繪畫價碼而要求他來「鑑定」時,他一方面嫉妒拉斐爾的機會,卻也冷冷的將了貴族一軍:「這個頭,你看到了沒有?……光是這個人頭,就值100個艾扣。其他數十個人物也不比這差。」說完轉身就走。

 相對於《達文西密碼》的神秘詭譎,和各種將達文西譽為全能天才(或外星人)的著作中,這本將三位巨匠回歸為「人」的編年體故事,更能讓人親近天才在創作時的心靈。達文西無可比擬的風度,米開朗基羅的好強而孤單,和拉斐爾的惹人憐愛,誠如封面這樣說:「天才的光芒一向令我們仰慕,但天才的生命第一次離我們這麼近。」

 我想起今年四月去欣賞NSO與賴聲川合作的「唐喬萬尼」。賴聲川在兩廳院電子報裡寫的一段話,大概是他在近幾年我最有看進去的話:

「我覺得我是全台灣最幸福的人,
在這人心動盪的時代裡,音樂廳外每天聚集多少鳴瓦斯號的群眾,
而我可以這麼浸泡在莫札特不可思議精緻美麗的音符展現中,
每天享受這一組優秀台灣歌手的震撼歌聲。
人生其實就在這裡面。」

 偉大的心事、智慧的結晶,了解這人世還有更多空間,可及的就努力,不可及的心懷敬仰,這一切再美也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