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19 13:27:06wcc

玉梅與舒雅德的生命紀錄──玉梅

 出國的前晚,Coach告訴我報上有一篇郭力昕對於「生命」的評論,建議我看看。我一大早就找到這張報紙。這大版的討論,當然是對於「生命」幾已成為台北市民的全民運動之後,所更特別的要求。

 郭力昕《試論「生命」及其文化現象》指出:吳乙峰的「生命」,於此遂提供了做為台灣社會一面鏡子的價值:五年前的地震,震出了台灣呼天搶地的感動論述;五年後,感動論述在這個社會繼續盛行不輟,且猶有甚之。

 我想每個人在去看「生命」之前,大概都被媒體和朋友們恐嚇要帶手帕衛生紙,加上媒體上屢屢曝光出的名人感動熱潮,可以輕鬆解決各種家庭問題。如果說Gloomy Sunday被號稱為自殺聖歌,那麼「生命」似乎能夠被列為張老師輔導用的萬靈丹。

 我也不例外的準備好面紙,更何況我們還是同事們集體欣賞,誰從哪一段開始掉淚,都會成為大家的記憶哩。
 事後發現,這片中讓我眼眶一紅的機會並不多。但是這並非代表這片子不令人感動。它很真實,很無奈,也很堅強。我還是很慶幸自己能夠看到這部片(&同影展其他影片)。

 像刺蔣的黃文雄,他從紀錄片對於父親情緒的扶持角度來說,推薦大家「不要錯過《生命》」。而我的媽媽則印象深刻於片中一對對夫妻多麼勇敢相互扶持,生小孩的生小孩、拍結婚照的拍結婚照。

 我看的週五中午那場原本是沒有導演到場的。可是吳乙峰在放映完畢後突然現身,他說:我在總統戲院聽說這場人這麼多,我想我一定要來,要來跟你們謝謝。
這也是讓我紅了眼眶的剎那之一。這個作者是這麼的熱愛自己的作品,熱愛到要來謝謝每個關心他的「小孩」的人。好棒啊。

 玉梅是這部片裡面最吸引我的目光的人,她有種耐勞的溫柔和堅毅。先生國揚忍不住一把將正在代表家祭但是哭著四處望爸媽的大女兒給攬走,好像無言的抗議,人都不在了,還堅持這什麼儀式幹嘛。相對於寡言的先生,片中總是玉梅在發言。說:「公公想在災區過年,大概是比較溫馨吧。」她笑笑,就這麼作了。說:「他很奇怪哦,作不下去的時候就叫我帶女兒去給他看,我說看了就有力量啊?」她笑笑,就這麼作了。她寫那封給維維的信,出口成章,說「不想引起彼此的感傷」「但是思念,一湧而出」,容我無惡意的感覺,這些語言不太像一個「鄉下人」。我更深深為這位女子所散發的氣質所吸引。直到她說:「可是維維啊,媽媽真的不知道會有地震啊。」我的眼眶就紅了一次。面對逝者,永遠有那麼多生者在自責,但是他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意外啊!

 導演不斷的與「王家勳」的對話,演到一半,讓我有種奇異的感覺:「ㄟ你們兩個好像感情不太好哦?」等到大秘密以最終的字幕出現,我充滿驚訝,眼眶又紅了一次。我們要多麼勇敢,才能如此直視?包括所有寫下那一封信的家庭。



 我們當然很尊重每個落淚的人,因為他們帶著與自己互撞出的心事回家。
 不過,也正由於我並沒有像預期的大落淚,反而讓我在影片之後的心思亂成一團:為什麼我沒有哭得嘩啦啦呢?

 與其說「生命」在為921發聲,我更認為這在為「全景」從921前後一貫的努力精神發了聲,他們幾乎讓這麼多年來在一旁默默加油的人脈,傾囊而出。一旦先得到了戲院場地的贊助之後,就以此科學小飛俠的基地大為發揮了力量。這是全景的堅持,堅持這必須以「院線片」的方式上映。
 我衷心歡喜他們終於得到了社會的注目與肯定。

 不過我忍不住想,人們會不會被時勢逼得不太好意思說──「生命」沒有很「好看」耶。現在,有沒有人敢講?這很奇怪,就算是金馬影展、藝術電影院或達文西密碼,我們也有好看不好看的感覺哦。但是「生命」,卻只能清一色的肯定。如果否定了、存疑了,好像我就是「不關心921」「不支持紀錄片」的。連我推薦媽媽去看的時候,也只大概的說:「生命」很值得去看,但是妳還可以再看一場「部落之音」哦。

 921的事件最大,死者最大,全景的堅持也很大。
 我曾經嘗試著要說出這些想法,說的破破碎碎。Coach只說:「是啊,整件事好像有點被overcooked了」。這個形容詞真好。

 因此我特別在意郭力昕開宗明義的兩段話:


 「全景映象季」裡的主打作品、吳乙峰導演的「生命」,在秋天的台北與全島,被促銷成一樁藝文節慶。影片上映前後,從影評人到媒體人、從企業領袖到政治領袖、從現場觀眾到網路留言,幾乎全面的讚美、感動、流淚,眾口一聲地頌揚此作。但是,容我犯眾怒的說,我認為「生命」是一部存有許多問題與爭議的紀錄作品,它不應該在缺乏充分討論之前,就像一座教堂般的被膜拜。

在這篇文字裡,我試著針對「生命」這部特定作品的文本作一些評析。我必須先強調,此文對「生命」的批評,並不自動適用於「全景映象季」的其他作品;這些批評意見,也不能抵銷吳導演、與特別是「全景」團隊的其他成員,十幾年來在推動紀錄片創作與教學上應得的肯定。


 我覺得這兩段寫得很認真,有嚴密的邏輯來鋪陳他所要講的(可能會犯眾怒的)內容,醜話好話都說在前頭,然後正式開場。如果他不寫在前面,以後要被冠上各種帽子,就形同跳到土石流般洗不清。然後,要討論什麼內容呢,我們可以來慢慢的說。

 這是我們社會所欠缺的「討論」的方式。
 政府高官一片讚揚必看的浪潮固然令人有點厭煩,但是並不代表「生命」就沒有「值得欣賞」的實力,它的確讓你那兩個小時變得安靜、變得有意義。名人推薦也沒有什麼不對。



 我想起有回聽到我的老闆與人談到推動閱讀,他說:「如果這能讓台灣社會形成共識的方法更好,那就值得了。」
我當下為之折服。這個社會、你我之間,是多麼需要這種「方法」啊。

 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的說?說的時候自己準備好邏輯了沒有?

 我隨意找了一些讀者對於這篇文章的回應。在與郭教授一點一點的回應上,我其實最在意的正是一種「討論」的態度,我想要珍惜的是這「思辨」的機會。

 只是,難免我還是看到不贊同的讀友回應會用「郭(對紀錄片拍攝過程的理解)的浮面」「郭的控訴」郭的「傲慢心態」等等字眼。雖然這樣的字眼可以想見為文者對於本片充滿著各種感受、要來另方面護航說明的情緒,但不僅會讓閱讀者感受到憤怒的情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套句吳乙峰說的:「一個社會的進步是取決於多數人對待少數人態度跟過程。」同理類推。

 這次進場看片的大多是平民百姓吧我想,難說他們是不是跟我一樣戴到「關心921、關心紀錄片」的帽子,在不少人對於「紀錄片」都還是初級接觸,最簡單的選擇就是肯定其「好看」,沒有多想。

 我很肯定這部片以極大的堅持作「院線上映」,正因如此,我們作觀眾的更不能「等公共電視播」;我也很高興看到爸爸媽媽帶著小朋友就窩在戲院一部部的看,這是多棒的「全民運動」;有個記者朋友說:光是去看全景堅持了這麼多年的成果,就值回那區區190元的票價了!

 然而,對於導演總是不放過機會的一再強調,要帶人來看、要支持國片、這部片多麼能夠化解各種親友紛爭等等。我不禁沉默以對。看國片、看「生命」,要肩負這麼大的意義嗎?那如何擺脫「電影票=贖罪券」的感覺?

 我還是推薦媽媽去看這全台灣此時最紅的一部片。
 有沒有落淚,不那麼重要。意義太多,感動太少。
 但是,對於「生命」所引起的現象,我們當然有可以討論的空間。因為,對於各種現象,我們都有討論的空間。

 對於形成討論的方法,能不能更好?
 在這塊土地上的我們,選擇用什麼方式,陪伴著彼此呢?



■試論「生命」及其文化現象當紀錄片成為新的教堂郭力昕 (931012)
http://news.chinatimes.com/Chinatimes/Philology/Philology-Coffee/0,3406,112004101200502+11051301+20041012+news,00.html

■對紀錄片的刻板印象成了評論的魔障http://61.222.52.195/news/database/Interface/Detailstander.asp?ID=102189
自吳乙峰的「生命」上映以來,最不客氣的批評,不過我要指出,看似犀利的評論,其實立論在對紀錄片過時的刻板印象上,甚至暴露了郭對紀錄片拍攝過程的理解非常浮面,以及對於觀影者多樣化的感動深度的無視與傲慢心態。

■黃文雄的「不要錯過《生命》」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4/new/sep/18/today-o3.htm
八年前,我結束三十幾年的海外流亡,回到故鄉後,民視拍了一部叫「刺蔣」的兩小時紀錄片。訪談的人包括我的父親。訪談之前,先去調查局附近拍了些外景,因為刺蔣事件之後,我家受盡國安單位的騷擾監視,父親有一次氣不過,告訴調查人員說:「乾脆搬到你們隔壁算了」。我家真的就搬到新店中華路調查局斜對面住了七年……

■當鏡頭轉向導演自己—論《生命》的紀錄片美學
http://movie.cca.gov.tw/COLUMN/column_article.asp?rowid=183
這部紀錄片有許多虛構的片段,也有不少導演的私密故事,還有些導演主觀的看法甚至有些不忍卒睹的強迫曝光段落。而吳乙峰導演沒有欺瞞的,把自己的情緒和紀錄片的權力運作……

■溝通生命熱情
http://life.cht.com.tw/life/22.htm
紀錄片本身就是一個小社會的縮影,從事紀錄片的人,也許年輕也比較不是那麼在意名利,不管這是叫苟延殘喘還是強韌的生命力,它就會維繫這個分眾的藝術、分眾的情感發洩,讓它持續下去…..
我們如何安靜下來,看所發生的事,聽我們身邊的人說話;學習自己跟社會和諧,在生命中有很多美麗的風景,值得我們去欣賞,而這風景就在我們的週遭。

■所附照片只是我剛在雪地奔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