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5-19 12:31:03ღ 榛 ღ
轉~牛糞先生的哲學
我熄掉手邊的煙，上了火車，心裡惦記著三小時後即將抵達的故鄉。
一邊想著軍旅生涯這四個字，是被命定了的吧，身為一個軍人，就免不了四處走走，而且這“走”字，還非尋常的走。人聲喧鬧的地方不走，生活機能強的都市也不走，竟挑些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走。不對！...，這句話有欠客觀，回想當職業軍人的這幾個年頭，走過的地方，因為偏僻，所以盡是野鳥、雀兒，就算我見不到，也必然有蛋；也因為偏僻的很，就算踩不著狗屎，心中咒罵的字句裡，絕對會有狗屎二字，有時興致一來，種種的狀聲副詞還一併出現！所以我該說，軍旅生涯，旅行過的盡是些狗屎鳥蛋的地方。嗯，順多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想說的是，拜這樣的荒郊遍野所致，也就多了不少坐火車的經驗，其中還有許多值得說說的回憶。就像我今天上車前，卻沒有想到下車時的我，竟是滿懷著感動。
因為出軍營時已經太晚，能在倉卒之間上車已是幸運，也就無法在乎所買到的是張無座位的票，經驗老道的我，在車箱與車廂間得夾縫處，挑了個“景觀”良好的位子坐了下來。
所謂的景觀良好，是因為左前方的那對情侶，將《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句話，演譯得淋漓盡致。老學者說得好，人們往往專注在美好的事物上，我很聽話，所以當然專注，也很配合的只專注在“美”的事物上，自然也就忽略了牛糞的存在。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必要的時刻，不但可以視不喜歡的事物於無睹，還可以將喜愛的事物等倍數放大。因此，景觀良好這四個字也就順理成章了。
就在我故作悠閒，恣意地欣賞著“美麗的景觀”時，眼前竟然出現了視覺障礙，原來是不知覺間，到了沿途中的一站，一個老婆婆帶著孫兒在我們這節車廂上了車，可恨的是，竟然也是無座位的票，於是便坐到了我的左前方來，恰恰好就擋在我的美好景觀前方。我不禁心想，讓這樣歲數大的家人和小孩兒做長程跋涉，竟不會是先幫他們訂票，真是不夠體貼，還順道害我的美好視野，徒然被遮掩了大半，更是可歎。
不過我畢竟是沒有膽量為了這點事換位子，因為我也聽過色大膽小這個成語，而且剛剛告訴大家了，我很聽話，因為色大的緣故，膽子當然也就小，所以只得就將注意力轉移到這對婆孫身上。
這婆婆似乎為了沒讓乖孫仔坐到位子而有些內疚，絮絮叨叨的安慰著小男孩。可喜的是小男孩很懂事，才小學三四年級左右的他，竟然不哭也不鬧。
站了一會兒，婆婆耐不住年齡的摧殘，就像我一樣直接坐在地板上。同時還一邊招呼著小弟弟也坐下來，小弟弟卻想裝大人，不想示弱，不想被過度保護，所以只是搖頭。
婆婆竟然在這時指著我開了口：「你看！人家阿兵哥叔叔不是也坐在地上嗎？」
小弟弟轉頭看了我一眼，我腦中想著﹝“阿兵哥叔叔”！？到底該算是哥哥還是叔叔？﹞，但是為了配合婆婆的用心，我還是對小弟弟溫和地微笑了一下。
開朗的小弟弟，立刻笑了起來，二話不說也就坐了下來。擺動著一頭微捲的短髮，好奇地問著婆婆：「阿兵哥叔叔是不是跟我們一樣也要回家呀？」
「是呀，你看他背著包包，就是一副要回家的樣子呀。」婆婆隨意地回答著。
弟弟眼睛轉了轉，又問：「婆婆，阿兵哥是不是有很多種呀？」
「對呀，阿兵哥有很多種唷，有開飛機的，也有坐船的，很多很多。」婆婆一樣隨意地回答。
「那，......哪一種最強呀？！」
「唔......，我不知道耶。」婆婆這樣回答，我不禁佩服了起來，拜從小家裡有許多小鬼頭所賜，我大概可以分辨得出大人們回話裡隱藏的意思，如果想要敷衍的話，我們大可以回答說：「都很強呀！」這樣就不會得罪身旁的阿兵哥，也就是我。可是一定無法滿足小朋友的好奇心。
如果是屬於寵愛小孩的那種，就會回答弟第一直以來最崇拜的那種，他可能最崇拜「海軍陸戰隊！」，或是「飛行員！」，可是若婆婆這樣回答，那就一點也不客觀了。
如果是屬於懶惰的那種，就會把問題丟給身邊的主要配角，也還是我，然後回答說：「你問阿兵哥叔叔看看呀。」然後我們就會看到一個只會傻笑，回答不出小朋友問題，丟盡國軍顏面的軍人坐在那裡。
我很高興，婆婆沒有選擇這其中的一種，而回答了「我不知道」，因為我很清楚的感覺到，這不是完全不予理會，抹殺了小朋友好奇心的那種「我不知道」。婆婆確實思考了一下什麼是最強這回事，可是她無法判斷，因為她的一句話，很可能就影響了弟弟這一輩子對軍人的感觀，偏偏這問題又太過主觀地難以回答。
於是她將頭轉向我，企圖尋找一點援助，不過我一臉憨呆憨呆的模樣，立時讓她明白，軍隊是國家合法擁有“武力”的組織，卻不是她此刻需要的“智力”。
「我知道哪一種最強唷，你要不要猜猜看！」忽然有個聲音這麼說，我跟婆婆一起轉頭朝那聲音看去，竟然是坐在一旁的牛糞，不對！因為他適時地解救了我們的危機，所以該稱呼他為牛糞先生！
「是不是海軍陸戰隊！」小弟弟想了想後，回答了眾所皆知的一般性答案，同時睜大了雙眼，希望能得到認同。牛糞先生卻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是不是開航空母艦，可以載噴射機在海上跑的阿兵哥？」不折不撓的小弟弟，馬上又想了個答案，同時，因為覺得這似乎是個挑戰，所以興奮了起來，怎知牛糞先生只說：「再猜！」兩字，一樣很有自信地笑了笑。
小弟弟低頭又想了想，「那，....是駕駛F-16，在天上飛的阿兵哥嗎？」小弟弟只敢試探性地問，似乎覺得這個答案應該也不夠有力，因為已經猜錯了兩次了，偏偏又想不出其他的答案來。
「還是不完全對！」牛糞先生這麼回答。
如此一來，連我都有點迷惑了，小弟弟也算是十分厲害，陸海空都給他說到了，卻沒有一個對，難不成身為陸軍砲兵的我是最強的軍人嗎？算了吧！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且看你怎麼自圓“奇”說。
「還要猜嗎？」牛糞先生看向弟弟微笑地問著，他似乎也覺得弟弟能猜到這裡已經很不錯，他身旁的那朵鮮花，都不見得能講出來吧。
「......，我不知道。」弟弟放棄了，他像婆婆一樣誠實，不虛偽造作也不耍無賴，真是個可愛的小弟，婆婆的教育是成功的。
牛糞先生也不賣關子，開口說了：「其實你剛剛說的，都可能是最強的阿兵哥叔叔喔。」說到這還順便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哇哩咧。
他繼續說：「可是，他們也可能一點也不強喔，因為最強的阿兵哥叔叔只有一種，那就是愛國的阿兵哥叔叔，因為愛我們的國家，所以願意盡一切力量保護她，就算犧牲生命也不怕，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愛國的阿兵哥叔叔最強，哥哥這樣講你懂嗎？」
這樣的說法有點無賴，對小朋友來說也有些深奧，可是竟然深深地感動了我，對呀！愛國的軍人定是最強，我就是！
「嗯！我懂！」小弟弟大力地點著他的頭說著，笑得開心極了，這樣的答案竟能讓他滿足，這弟弟一定很獨立堅強，還比我聰明。
我想起小時候看著無數卡通的我，那時候正義就是我世界裡最強大的力量，不管是鐵金剛，或是忍者龜，《英雄》有時就是帶點自我犧牲的色彩，而那顏色之亮麗壯烈深深地吸引著我，就這樣悄悄地埋在我心中。歲月的遷移，時境的摧磨，我們竟都將它遺忘，甚而，那會成為一種開不了口承認的羞赧。
曾幾何時，我們已經很難遇到敢大聲說出自己是愛國的人了。
小朋友的可愛有時卻是可怕的，因為他們最直接。就在大夥終於鬆了一口氣，似乎了結一個大疑難的時刻，弟弟竟然拿我開刀，他將頭轉向我，說了：「叔叔！那你愛國嗎？」
「嗯，我超級愛國的唷！」我沒有疑惑，也不需疑惑，這是我絕對可以肯定回答的答案，而我也同他們一般的誠實。
「哇！那你是超強的阿兵哥叔叔喔，恭喜！恭喜！」
恭喜！？媽呀！這年頭的小鬼頭還真是人小鬼大，搞得我好像中了頭獎一樣，怎麼能輸給一個小孩，看我的！
「哇哈！太棒了吧！你看！」我捲起衣袖，屈著手臂，露出了肩頭黝黑的二頭肌，開始裝瘋賣傻。
「唔喔，好厲害！」弟弟睜大了眼。
我們兩個的搞笑，頓時讓剛剛那股令人感動的氣氛一變，那是我的有心，及弟弟的天真，雖然如此，我們都知道那是很感動，知道最強的軍人也可以是自己的感動。
笑鬧了一陣子，婆婆似乎怕我覺得煩，喚了弟弟回去她身邊坐，我也不多加阻攔。倒不是不喜歡跟小朋友玩，說真的我還玩得頗為開心，不過因為困在車廂間的人真的不少，小朋友一玩，High起來又是六親不認的(真正High起來的可能是我，而不是小弟弟)，所以為了其他的旅客著想，我們還是收斂了下來。
小弟弟真的很乖，既不耍賴也不鬧，我也因此靜下心來，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抬頭剛好對向牛糞先生，他正好也望著我微笑，我也對他和氣的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起來似乎就不那麼醜了，反而帶給人一種成熟的穩重感，我想應該好好想一下，關於牛糞先生的哲學。哪知道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得更開心了些，彷彿像個大哥在對我說：「是該好好想一下喔。」
「好的！我很聽話的你放心！」我也用我的眼神回應。
我想起了小弟弟的問話，什麼軍人最強？想起了我的第一個反應，然後是牛糞先生的回答。原來，在我們聽到了這類問題的第一個時刻，就落入了直接的判斷，腦中浮現的，是記憶裡的各種軍人，然後開始比較，可是他卻從另一種角度切入，他想的是什麼叫做強？那定義何在？既然是主觀的問題，那他又該如何回答？
那是跳脫了問題本身的答案，是沒有掉進題目中的陷阱。當然，小弟弟不可能想這麼多，可是我卻不得不問自己，在面對其他的問題時，我是不是也掉進了自己的陷阱？又是不是懂得用另一種角度看事情？沒有答案的事，又該如何給答案？
就像我一開始給了牛糞先生的認定，那是最可怕的一點，傻傻的我竟然以貌取人，可是我卻忘了什麼才是美。我這才想通，為什麼美女旁常常是野獸，帥哥旁偏偏常有恐龍出沒？那是因為既然外貌比不上旁人，於是專注於自身的品德修養，也是因為這樣，他們知道帥與美並不代表什麼，他們能得到自信的部分並不在此，所以他們有了另一種自信，另一種價值觀，同樣的跳脫了一般世俗的觀念，更因此他們知道，如何自問題之外找到答案！
然而對那些帥哥美女而言亦是如此，因為帥而美，才更知道外貌的不確定感，就像誰都料不到，楊貴妃竟然是個肥婆一樣，與其注意這些，不如找到那難能可貴的人格特質，那牛糞先生那樣的成熟穩重，而且還愛國！去哪找呀！
我輸了，輸得乾乾脆脆，一點兒不剩，而且我的臉上一定露出了慚愧的表情，因為當我想通後，忍不住又忘了牛糞先生一眼時，忽然發現他笑得好和藹，彷彿是說：「沒關係！你想通就好。」
嗯！謝謝牛糞先生，我被上了一課.
一邊想著軍旅生涯這四個字，是被命定了的吧，身為一個軍人，就免不了四處走走，而且這“走”字，還非尋常的走。人聲喧鬧的地方不走，生活機能強的都市也不走，竟挑些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走。不對！...，這句話有欠客觀，回想當職業軍人的這幾個年頭，走過的地方，因為偏僻，所以盡是野鳥、雀兒，就算我見不到，也必然有蛋；也因為偏僻的很，就算踩不著狗屎，心中咒罵的字句裡，絕對會有狗屎二字，有時興致一來，種種的狀聲副詞還一併出現！所以我該說，軍旅生涯，旅行過的盡是些狗屎鳥蛋的地方。嗯，順多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想說的是，拜這樣的荒郊遍野所致，也就多了不少坐火車的經驗，其中還有許多值得說說的回憶。就像我今天上車前，卻沒有想到下車時的我，竟是滿懷著感動。
因為出軍營時已經太晚，能在倉卒之間上車已是幸運，也就無法在乎所買到的是張無座位的票，經驗老道的我，在車箱與車廂間得夾縫處，挑了個“景觀”良好的位子坐了下來。
所謂的景觀良好，是因為左前方的那對情侶，將《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這句話，演譯得淋漓盡致。老學者說得好，人們往往專注在美好的事物上，我很聽話，所以當然專注，也很配合的只專注在“美”的事物上，自然也就忽略了牛糞的存在。
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在必要的時刻，不但可以視不喜歡的事物於無睹，還可以將喜愛的事物等倍數放大。因此，景觀良好這四個字也就順理成章了。
就在我故作悠閒，恣意地欣賞著“美麗的景觀”時，眼前竟然出現了視覺障礙，原來是不知覺間，到了沿途中的一站，一個老婆婆帶著孫兒在我們這節車廂上了車，可恨的是，竟然也是無座位的票，於是便坐到了我的左前方來，恰恰好就擋在我的美好景觀前方。我不禁心想，讓這樣歲數大的家人和小孩兒做長程跋涉，竟不會是先幫他們訂票，真是不夠體貼，還順道害我的美好視野，徒然被遮掩了大半，更是可歎。
不過我畢竟是沒有膽量為了這點事換位子，因為我也聽過色大膽小這個成語，而且剛剛告訴大家了，我很聽話，因為色大的緣故，膽子當然也就小，所以只得就將注意力轉移到這對婆孫身上。
這婆婆似乎為了沒讓乖孫仔坐到位子而有些內疚，絮絮叨叨的安慰著小男孩。可喜的是小男孩很懂事，才小學三四年級左右的他，竟然不哭也不鬧。
站了一會兒，婆婆耐不住年齡的摧殘，就像我一樣直接坐在地板上。同時還一邊招呼著小弟弟也坐下來，小弟弟卻想裝大人，不想示弱，不想被過度保護，所以只是搖頭。
婆婆竟然在這時指著我開了口：「你看！人家阿兵哥叔叔不是也坐在地上嗎？」
小弟弟轉頭看了我一眼，我腦中想著﹝“阿兵哥叔叔”！？到底該算是哥哥還是叔叔？﹞，但是為了配合婆婆的用心，我還是對小弟弟溫和地微笑了一下。
開朗的小弟弟，立刻笑了起來，二話不說也就坐了下來。擺動著一頭微捲的短髮，好奇地問著婆婆：「阿兵哥叔叔是不是跟我們一樣也要回家呀？」
「是呀，你看他背著包包，就是一副要回家的樣子呀。」婆婆隨意地回答著。
弟弟眼睛轉了轉，又問：「婆婆，阿兵哥是不是有很多種呀？」
「對呀，阿兵哥有很多種唷，有開飛機的，也有坐船的，很多很多。」婆婆一樣隨意地回答。
「那，......哪一種最強呀？！」
「唔......，我不知道耶。」婆婆這樣回答，我不禁佩服了起來，拜從小家裡有許多小鬼頭所賜，我大概可以分辨得出大人們回話裡隱藏的意思，如果想要敷衍的話，我們大可以回答說：「都很強呀！」這樣就不會得罪身旁的阿兵哥，也就是我。可是一定無法滿足小朋友的好奇心。
如果是屬於寵愛小孩的那種，就會回答弟第一直以來最崇拜的那種，他可能最崇拜「海軍陸戰隊！」，或是「飛行員！」，可是若婆婆這樣回答，那就一點也不客觀了。
如果是屬於懶惰的那種，就會把問題丟給身邊的主要配角，也還是我，然後回答說：「你問阿兵哥叔叔看看呀。」然後我們就會看到一個只會傻笑，回答不出小朋友問題，丟盡國軍顏面的軍人坐在那裡。
我很高興，婆婆沒有選擇這其中的一種，而回答了「我不知道」，因為我很清楚的感覺到，這不是完全不予理會，抹殺了小朋友好奇心的那種「我不知道」。婆婆確實思考了一下什麼是最強這回事，可是她無法判斷，因為她的一句話，很可能就影響了弟弟這一輩子對軍人的感觀，偏偏這問題又太過主觀地難以回答。
於是她將頭轉向我，企圖尋找一點援助，不過我一臉憨呆憨呆的模樣，立時讓她明白，軍隊是國家合法擁有“武力”的組織，卻不是她此刻需要的“智力”。
「我知道哪一種最強唷，你要不要猜猜看！」忽然有個聲音這麼說，我跟婆婆一起轉頭朝那聲音看去，竟然是坐在一旁的牛糞，不對！因為他適時地解救了我們的危機，所以該稱呼他為牛糞先生！
「是不是海軍陸戰隊！」小弟弟想了想後，回答了眾所皆知的一般性答案，同時睜大了雙眼，希望能得到認同。牛糞先生卻微笑著搖了搖頭。
「那，....是不是開航空母艦，可以載噴射機在海上跑的阿兵哥？」不折不撓的小弟弟，馬上又想了個答案，同時，因為覺得這似乎是個挑戰，所以興奮了起來，怎知牛糞先生只說：「再猜！」兩字，一樣很有自信地笑了笑。
小弟弟低頭又想了想，「那，....是駕駛F-16，在天上飛的阿兵哥嗎？」小弟弟只敢試探性地問，似乎覺得這個答案應該也不夠有力，因為已經猜錯了兩次了，偏偏又想不出其他的答案來。
「還是不完全對！」牛糞先生這麼回答。
如此一來，連我都有點迷惑了，小弟弟也算是十分厲害，陸海空都給他說到了，卻沒有一個對，難不成身為陸軍砲兵的我是最強的軍人嗎？算了吧！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且看你怎麼自圓“奇”說。
「還要猜嗎？」牛糞先生看向弟弟微笑地問著，他似乎也覺得弟弟能猜到這裡已經很不錯，他身旁的那朵鮮花，都不見得能講出來吧。
「......，我不知道。」弟弟放棄了，他像婆婆一樣誠實，不虛偽造作也不耍無賴，真是個可愛的小弟，婆婆的教育是成功的。
牛糞先生也不賣關子，開口說了：「其實你剛剛說的，都可能是最強的阿兵哥叔叔喔。」說到這還順便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哇哩咧。
他繼續說：「可是，他們也可能一點也不強喔，因為最強的阿兵哥叔叔只有一種，那就是愛國的阿兵哥叔叔，因為愛我們的國家，所以願意盡一切力量保護她，就算犧牲生命也不怕，也是因為這樣，所以愛國的阿兵哥叔叔最強，哥哥這樣講你懂嗎？」
這樣的說法有點無賴，對小朋友來說也有些深奧，可是竟然深深地感動了我，對呀！愛國的軍人定是最強，我就是！
「嗯！我懂！」小弟弟大力地點著他的頭說著，笑得開心極了，這樣的答案竟能讓他滿足，這弟弟一定很獨立堅強，還比我聰明。
我想起小時候看著無數卡通的我，那時候正義就是我世界裡最強大的力量，不管是鐵金剛，或是忍者龜，《英雄》有時就是帶點自我犧牲的色彩，而那顏色之亮麗壯烈深深地吸引著我，就這樣悄悄地埋在我心中。歲月的遷移，時境的摧磨，我們竟都將它遺忘，甚而，那會成為一種開不了口承認的羞赧。
曾幾何時，我們已經很難遇到敢大聲說出自己是愛國的人了。
小朋友的可愛有時卻是可怕的，因為他們最直接。就在大夥終於鬆了一口氣，似乎了結一個大疑難的時刻，弟弟竟然拿我開刀，他將頭轉向我，說了：「叔叔！那你愛國嗎？」
「嗯，我超級愛國的唷！」我沒有疑惑，也不需疑惑，這是我絕對可以肯定回答的答案，而我也同他們一般的誠實。
「哇！那你是超強的阿兵哥叔叔喔，恭喜！恭喜！」
恭喜！？媽呀！這年頭的小鬼頭還真是人小鬼大，搞得我好像中了頭獎一樣，怎麼能輸給一個小孩，看我的！
「哇哈！太棒了吧！你看！」我捲起衣袖，屈著手臂，露出了肩頭黝黑的二頭肌，開始裝瘋賣傻。
「唔喔，好厲害！」弟弟睜大了眼。
我們兩個的搞笑，頓時讓剛剛那股令人感動的氣氛一變，那是我的有心，及弟弟的天真，雖然如此，我們都知道那是很感動，知道最強的軍人也可以是自己的感動。
笑鬧了一陣子，婆婆似乎怕我覺得煩，喚了弟弟回去她身邊坐，我也不多加阻攔。倒不是不喜歡跟小朋友玩，說真的我還玩得頗為開心，不過因為困在車廂間的人真的不少，小朋友一玩，High起來又是六親不認的(真正High起來的可能是我，而不是小弟弟)，所以為了其他的旅客著想，我們還是收斂了下來。
小弟弟真的很乖，既不耍賴也不鬧，我也因此靜下心來，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事，抬頭剛好對向牛糞先生，他正好也望著我微笑，我也對他和氣的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起來似乎就不那麼醜了，反而帶給人一種成熟的穩重感，我想應該好好想一下，關於牛糞先生的哲學。哪知道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得更開心了些，彷彿像個大哥在對我說：「是該好好想一下喔。」
「好的！我很聽話的你放心！」我也用我的眼神回應。
我想起了小弟弟的問話，什麼軍人最強？想起了我的第一個反應，然後是牛糞先生的回答。原來，在我們聽到了這類問題的第一個時刻，就落入了直接的判斷，腦中浮現的，是記憶裡的各種軍人，然後開始比較，可是他卻從另一種角度切入，他想的是什麼叫做強？那定義何在？既然是主觀的問題，那他又該如何回答？
那是跳脫了問題本身的答案，是沒有掉進題目中的陷阱。當然，小弟弟不可能想這麼多，可是我卻不得不問自己，在面對其他的問題時，我是不是也掉進了自己的陷阱？又是不是懂得用另一種角度看事情？沒有答案的事，又該如何給答案？
就像我一開始給了牛糞先生的認定，那是最可怕的一點，傻傻的我竟然以貌取人，可是我卻忘了什麼才是美。我這才想通，為什麼美女旁常常是野獸，帥哥旁偏偏常有恐龍出沒？那是因為既然外貌比不上旁人，於是專注於自身的品德修養，也是因為這樣，他們知道帥與美並不代表什麼，他們能得到自信的部分並不在此，所以他們有了另一種自信，另一種價值觀，同樣的跳脫了一般世俗的觀念，更因此他們知道，如何自問題之外找到答案！
然而對那些帥哥美女而言亦是如此，因為帥而美，才更知道外貌的不確定感，就像誰都料不到，楊貴妃竟然是個肥婆一樣，與其注意這些，不如找到那難能可貴的人格特質，那牛糞先生那樣的成熟穩重，而且還愛國！去哪找呀！
我輸了，輸得乾乾脆脆，一點兒不剩，而且我的臉上一定露出了慚愧的表情，因為當我想通後，忍不住又忘了牛糞先生一眼時，忽然發現他笑得好和藹，彷彿是說：「沒關係！你想通就好。」
嗯！謝謝牛糞先生，我被上了一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