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動的監視器
像貓的報恩動畫裏浮動的鏡頭,二十四小時跟拍星兒。
天光初亮,媽媽喊聲八哥鳥來找你了,喜歡沉浸天光的星兒轉頭看向窗台,八哥鳥疾速飛離,他開玻璃窗,灑些蘇打餅乾碎屑,關上,等待再度光臨啄食,停留,飛離。
早上出門,巧遇社區阿姨或叔叔,總能禮貌打招呼,阿姨好,叔叔好;不知為何?二位同框出現,「阿姨好、姨丈好?」聲出如一陣怪風吹掀屋頂,見天,媽媽驚惶,尶尬,那對鄰居夫妻笑得快飛起來?
長成小鮮肉的二十星兒,那天回家,鏡頭拍下,星兒邊走邊將塑膠杯捧高如神主牌,兩眼注視褐紅色液體在晃動,再將塑膠杯拿到耳邊聆聽,晃動的聲響,陶醉,標準自閉症刺激性的行為。「走路,怎麼没有好好走路」熟悉的聲音,彷若將他從雲端拖曳而出,星兒驚慌得趕緊收杯進便當袋。
有時,鏡頭畫面是星兒群的媽媽剪接。星兒們社區體驗課,出發往返,有些能一上公車趕快搶佔位置,相對從小被開車接送的,幾乎没什麼搭公車經驗的,上車不知找座位?也不知拉手環?原來時間證明,反覆搭公車可練就生存能力,星媽們彼此安慰與自嘲。
有時畫面是愛心的鄰居轉傳的。有次,國中下課時間,人車擁擠吵雜,星兒貼著牆,坐在地上嚎啕?無人理會,鄰居隱約聽到孩子哭泣,牽他到家裏,問誰欺負你?問不出誰?
媽媽想調閱多眼的監視器影像?又聯想曾經觀察星兒走在路上,沿途莫名刺激或亢奮,手肘舉起如敬禮,停在太陽穴處,手指做彈琴狀,或蝴蝶振整翅;踏出步履,足音震地,動作過大又不太協調,媽媽偵測到路人的反應,驚擾後側目打量;媽媽最常叮嚀「走慢點」,星兒早熟背接著說:「腳步聲輕一點、手放下來」但天生注意力缺陷症狀,頭身就是無法感應連結?
可能擦碰國中生而没覺察?敏感的國中生不爽,鄰居說路口有監視器,可查明真相到底是誰欺負?
媽媽沉默。揪出?
此刻,星兒仰躺,把玩瓶蓋,嗅嗅薰衣草香,窗外的月亮明朗,如祝福般,簡單的畫面有簡單的陰影,媽媽走近床邊,問誰欺負你,急著跳腳的心,星兒似乎不以為意,没有人欺負我。月有圓缺,這麼想,不追究,忽然,玻璃窗聲響得緊,定是風向改變,「北風呼呼的吹」,星兒蓋著涼被說著。
星兒群的媽媽說星兒有單純快樂,青春敏感,惹到別人不自覺,若他不在意,霸凌他又如何,話語像一顆糖,在嘴裏含著,那股怒煙,才裊裊飄散,或許坐在地上大哭的經驗,如路過的陰影,早就消失,媽媽何必重新調閱觀看,不如一起仰躺,陪伴看向窗框外高掛的月亮。
↑本文榮獲:2023.第二十二屆全國身心障礙者文薈奬----心情故事第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