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九日]

　　早上五點半起床，眼睛很痠地爬起來洗澡。好幾天前就開始打包準備東西了，但彷彿是無法擺脫的宿命般，還是跟以前要出隊上山前的打包一樣，東弄弄西弄弄又已經是出發當天的凌晨兩點鐘，而幾個小時以後就要出發了……

　　今天是老爸的生日，因為我一大早就要出門，昨晚還囑咐妹妹回家時順便帶個蛋糕回來提前幫老爸過生日。老爸是個嚴肅的人，將他生命中最精華的部分都奉獻在他的事業上，更精確地說，是奉獻給我們一家人。以前難得跟他說上一兩句話，有的話也是他在敘述人生的道理，而不知如何跟他交談的我，只得靜靜地聽著。或許是老爸年紀漸長，或許是我年紀漸長，或是我們兩個都被時間的雙手不停往前推，意識到相處機會的日漸短少，老爸開始會跟我絮絮叨念一些瑣事，也開始會靜靜地聽我說完話，然後才發表他的意見。昨晚妹將蛋糕帶回來，老爸毫無心理準備地面對我們的祝福，手足無措坐著，低聲和著家人的歌聲，笑得漾了開來的歡顏，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孩。看著他雜灰間白的鬢鬚和眼角深壑的紋路，我突然體認到自己是汲取他的生命而成長的。

　　與家人道別，乘車到了中正國際機場第一航站大廈，坐在出境大廳的一角，開始把登山大背包的背負系統拆下來，找一個適當的地方安放背負系統零件和鋁條。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聯合航空的波音777-200型可乘坐276人，747-400型可搭乘347人，平均以300人、每人1.5件行李來算的話，機場運務人員只有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可以將450件check in過的行李送上飛機，平均一分鐘要處理四件行李。所以，為了不耽誤飛機的起飛時間，運務人員都練就一身好功夫，只見行李在貨櫃與飛機貨艙之間飛來飛去，為達任務遂行，管他附帶損傷。旅客看到自己行李殘破不堪，缺鎖掉輪時的argue，就交給窩在機場大廳裡頭吹冷氣的那些人去應付吧。為了心愛的背包以及未來的十五天著想，於是我將外露的背負系統和脆弱的鋁條拆下來，鋁條用布包好與登山杖放在一起避免受擠壓變形，剩下兩塊不大不小的腰帶和肩帶著實尷尬，就只好塞在隨身行李裡頭一起帶著。

　　十二點半的飛機，九點半才開始check in。以往只要提前兩個小時到機場就可以了，但因為911的關係，美國航線都變成要提前三個小時到，檢查也比以往嚴格許多。我搭乘聯合航空UA的飛機，連托運行李都要先打開來檢查，然後才能到櫃臺check in。一面排隊就一面開始傷腦筋……我的大背包不像行李箱一樣拉鍊拉開就看得到內容物，到時候萬一要一件件掏出來不就累了！

　　終於輪到我了，剛剛在後面排隊的時候就一直在物色到底哪一邊的檢查員比較可以「講」，看著面前身穿棕色衣物的小伙子，我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你……是替代役的吧？」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呃，對呀。」

　　「喔，我也是剛退伍耶。」拉關係的第一步──先建立同質性。
　　「退伍了喔，真好，恭喜你耶！」哈哈，叫學長啦。

　　我一面把罩在背包外頭的棉被套拉開，解開捆繞的編織繩，一面和他攀談。在我打開背包時，我已經知道他是淡江公行系畢業的。

　　「我也是淡江畢業的耶，我念航太。」關係又更深一層了。
　　「喔，學長喔，難怪我看你身上這件衣服覺得很眼熟。」呵呵，我們山社的人成天穿著社服在校園裡晃來晃去。

　　此時正進行到關鍵時刻，我已經拿了幾樣原本就隨便放在最上面的東西出來：保特瓶、登山鞋、一件衣服；接下來再拿任何東西都是大工程，因為要把放在背包內的防水袋整個拉出來，我可不想窩在機場角落重新打包一次，還要聽著身邊經過的人刻意壓低卻讓你聽得一清二楚的評論：「那什麼啊？他要去爬聖母峰嗎？」所以，我停下掏東西的動作，刻意將背包推向學弟，讓他看一下的確有不易執行的事實：

　　「這個，要全部拿出來嗎？」學弟，看你的了。

　　他看了一眼，沈吟了一下說：「不然算了。」然後順手就把查驗貼紙貼上去。哈哈，學弟果然上道。

　　過了這個檢查點，到櫃臺check in，劃好位子，大背包隨著櫃臺旁的傳送帶緩緩移動，然後被吃到披頭散髮的四方機器裡頭，身上頓時輕鬆許多。再過不到兩個小時我就要離開這片土地，跨越國際換日線到達另一個國度，沒有什麼緊張的感覺，甚至連興奮都談不上，心裡頭反而浮現一種從容就義的平靜，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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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是Daicey Pond，背後為Katahdin M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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