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26 19:27:54留在世上的光影

真人實事~「泰勞與台勞‧四部曲」完結篇

「泰勞與台勞‧四部曲」完結篇




3天之後,也就是週一,泰勞去留總算到了謎底揭曉的時刻,不過那卻是我噩夢的開始。A機台的兩名泰勞,屏雀中選的調往太平,於是乎,我調往A機台工作。

丹帝空在第一輪工作結束後,面帶笑意的過來跟我聊天,一來是為了分享他和馬森的喜悅,二來是來給我心理建設。

「A機的工作比較簡單,不是兩版就是三版,沒有那麼複雜。」

「可是...原本兩個人的工作,現在變成我一個人在做...有點吃不消耶!」

「不會啦!你可以啦!你要撐下去喔!」他臉上有一種莫名的含意

後來我終於明白,他不是因為關心而給予叮嚀,而是...如果我無法撐下去,他們兩名泰勞就必須一人一機的負荷更超載的工作量。

在之後的幾天,我幾乎早出晚歸的往返工作與睡眠的路上。而丹帝空也更加殷勤的鼓勵我。老實說,這讓我感覺不是很舒服,彷彿看到一個異國臉孔,卻操著台灣風味的社會手法。有一天,我語帶含意的對他說:「你來台灣變壞了喔!」。他微吃驚的表情,卻不語的以笑帶過。

這一陣子,我跟馬森雖然語言無法溝通,但由於操作機台必須配合拿取有編號的器材,於是接間的我請他叫我泰國的數字念法。

「這個...」我指著印刷輪的鋼刻數字“60”問他

「“后孫”...」馬森邊念還邊用手比出數字

「“熱(台語)殺股”...“后孫”...」我想表達的原文是『“等一下”幫我搬這支“60”的輪子』

漸漸的,我跟馬森能有一點簡單的溝通,例如:「等一下...;謝謝...;不客氣...等等」。不過,要讓他知道我想知道哪句怎麼念還需要費上氣力。其實,要學泰語,我大可跟會中文的丹帝空學啊!為何不這樣做呢?那是因為....丹帝空不願意教。

「“幫我一下”泰語怎麼唸。」有一次,我直接問他

「你不用學啦!」

「不是啊!因為有時候我想叫馬森幫我,可是我不會說...」

「你就跟他比手勢,他就懂啦!」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它的眼珠子總是常常異常的轉動著

當我跟馬森能有說有笑的用手勢和簡單短句溝通時,我總會發現馬帝空的不自在表情。這讓我不得不猜想...其實他怕我聽懂他們的話,這樣對他來說可能會造成危脅。因為,馬森的資訊來源都來自於他,而他更是我們跟泰台溝通的橋樑。如果有一天,這條唯一途徑有了另一種管道,那豈不是造成他的價值損失。

原本我是不願這樣想的,但想想他離鄉來台,在飽受台灣人欺凌下,不免學會如何保身的最高原則。這更深刻的發現,來自於他偶爾談笑說出他會的字囊,例如當他模仿以前師傅說出台語版的三字經(問候你媽...三小...機壞...等等)。我還真是被嚇了一大跳...。他說:他以前還不是很懂國語的時候,師傅總是這樣罵他,他們還有人曾被打呢!我問他後續,他僅是聳聳肩露出無奈的表情。

想想...一個純樸的泰國人,來到台灣被當作廉價勞工的粗魯對待。再單純的個性也會被調教的心思多重。

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下班後去他住的地方喝酒,我聽了直覺得奇怪。後來聽他聊起之前在台北兩年期間,師傅帶他去喝酒的事情,才恍然大悟...原來這是他認知裡,勞工們熱絡的表現。

他說:「在台北的時候,他們有帶我去有小姐的喝酒。很貴耶!2、3個小時,就花了9千塊。」我不瞭解台北的消費水準,不知道他是被師傅騙了?還是台北的價錢出奇的高?

我笑笑的跟他說:「我不知道台北是不是這樣,不過,台中比較便宜。」他聽我說完,馬上一副找到共通點一樣,諂媚的笑著

我本來想跟他說,花這個錢很不值得,辛苦流下的汗水,不應該花在這樣的地方。但想想,這道理他應該是懂得,他不過是藉由這樣的方式在期望和周遭的人們熟絡。


在一天下午,我和他在搬器材時,向他透露自己不想做的念頭。他臉上馬上浮現一絲陰鬱。

「為什麼?」

「早上我去跟人事部的小姐說我要離職,小姐告訴我離職要七天前,而且不能含假日。拿了離職單後,她又說未滿一個月,假日薪資要扣除。我覺得很奇怪,剛進公司時,既沒有給我看公司規章,也沒告訴我公司的相關規定,現在怎麼一條條的任人制訂。」

「然後呢?」

「所以我跟她說我要看公司規章,你知道她怎麼回答嗎?」

「怎麼說?」

「對不起!我們公司規章不對外翻閱...」丹帝空大概不能瞭解我在說什麼,他透出一臉不解的樣子。

到了下午,我從同事間瞭解,公司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公司規章。所有的規定都是老闆說了算,他們來了兩三年也沒看過什麼叫公司規章,老闆都是「拼」贏的啦!

一家公司規章不能讓員工看,這是哪門的公司啊!員工根本不能瞭解自己的義務和福利在哪?也不知道觸犯了那些規定?等到觸犯了再來任人宰割,這豈不是很冤枉。

同機台的包裝大姐說:「前幾天我請假,請週六和週一兩天,打算去花蓮三天(週六日一),結果小姐跟我說要請三天假。因為她說不能跳著請,連續三天就要請三天...」大姐一副任命的樣子,表示時機不好只好逆來順受囉!

週日本來就是應得的假日,怎會還要請假呢?這樣的公司還真是家庭式經營,一切都是老闆說了算。

丹帝空在一旁聽著我們述說,卻無法理解我們為何的不滿。他覺得老闆肯讓他們工作就好了,其他的都沒關係。我想,對他們而言,對工作的需求是簡單而清楚的,無法理解台灣人講求權利的想法。

基於上述的因素,更讓我甘冒被老闆制度剝削的風險,提出月底離職的請求。我想眼前吃虧,總比長期忍耐這樣的不合理對待來的好。

提出離職後沒幾天,終於看見這近3個月以來第一個應徵後持續來上班的新人。我心裡默默為他感覺到無奈,但這是個人選擇,自己沒有必要去干涉或左右。

在離職倒數2天時,我意外的被老闆提前離職,這就是現實。剛離職時,幹部或人事小姐表達慰留,我知道那是因為這份工作請人真的很不容易。現在有了新人上路,馬上就減免開銷。這下子,我落得輕鬆,但卻為他如何計算薪資而隱憂著。

臨走前,我留了電話給泰國朋友,告訴他們週六晚上如果到市區來,我可以帶他們去音樂PUB喝酒。算是盡一點台灣人正面的地主之誼。

就這樣,我走出了工廠的大門,結束了泰勞和台勞之間的共處際遇。

END~

(本則故事內容,是真實生活情節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