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鄉後的假死狀態（七）

你來了。我不知道如何讓你出現在我的陌生城市裡，也許是在我沒有意識的時候，依著夢的記憶給了你音訊。沒有言語的緊緊擁抱裡，淚水倔強的盈在眼眶裡。沒有責怪的聲音，只有親情的溫度。

你默默不語整理著我凌亂的屋子。看著你的背影，讓我發現我沒有參與的歲月痕跡-----泛白的髮絲和陷深的皺紋。在半日後的黃昏，你收拾了我凌亂的生活，也平息了我無言的慌亂。

你坐窗前的椅子上歇息，仍舊不發一語。在夕落的映照下，老邁的身軀，拖曳著疲累的黑影。

「唉！歲月不饒人。想當初我帶著你媽南征北討四處走唱，從不知道什麼叫累。現在，出一趟遠門三兩步就得小歇一會。哈哈哈！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你隻字未提這五年來我全無音訊的不該。你可以斥責；應該盛怒；更能宣判我應得的罪刑。但是你沒有，你只是故做輕鬆的閒談，而眼神遠遠的望向窗外。

「我………」很想回應些什麼，卻無法確定自己該說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你什麼也不用說…」你緩緩的站起來，走到我的床沿坐下。

「老爸沒有怪你這麼多年沒有回來看我；也不怪你連一通電話都沒有。雖然，剛開始我很生氣，咒罵著你的不懂事。每當逢年過節，更是盛怒難平。但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不再想著這些……」我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沒有任何一句話可以表達我心中的愧疚和悔意。

「你媽走了後，就剩下咱們父女倆。後來你也走了。一氣之下離家到台北，我明知道你從小就倔強的脾氣，絕對不肯回家。我卻也跟你嘔氣的不找你回去。但是這麼多年都過去，有什麼氣需要氣上五年呢！」我緊緊握住你的手，用力的點著頭。

「我氣早消了！只是一直礙於父親的尊嚴，低不下頭來找你回去」

「那…那…你今天…為..什麼..會來…」我努力在抽慉的哽咽中擠出笑容

「傻丫頭！我已經沒有了你媽媽，怎麼可以為了自己的尊嚴再少一個女兒呢！」我緊緊地擁抱著你，在你溫暖而安全懷抱裡，我不再強忍自己的情緒，多年來的壓抑在這一刻放聲哭喊。

時間彷彿睡著了，你的手輕撫著我的頭，溫柔地為我拭去臉龐的淚水。親情的溫暖融化了多年來孤獨的冰霜；心的寒冬過去，溫情復甦了我沈睡的自己。

「你怎麼找到我的？」

「有一年我收到了你公司寄來員工家屬的問候卡。後來，我就照著上面的地址，找到你們公司。可是他說你已經不在那上班了」那是之前舊公司依員工資料發出的自動信函

「後來呢？」

剝落塵埃覆蓋的親情，敞開封閉心靈的沈門。我們聊了一整夜。




離鄉後的假死狀態---後記

那年冬季過去，翌年百花春開。我並沒有遷回台東老家。父親執意要我留在台北，他明白我早已習慣城市裡的一切，不再是當初光著腳丫在田埂奔跑的小娃兒。而他也不願離開他和母親生長了幾十年的土地。儘管我們仍舊相隔著山脈各自生活，但我們的心卻回到了往昔相繫的溫情。每年的那一天，我會回到父親身旁，伴著他到他心愛的女子墓前祭拜---一家人團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