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05 02:49:16I is who

夜月的鎮魂歌 十五章 死亡﹐生命﹐死亡

清晨﹐幽涼的清風徐徐吹來﹐在這初春的的日子裏﹐令人清醒愜意。西方灰蘭色天幕的一角﹐一輪皎月若隱若現的身影﹐顯得清秀而安宓。而在那撩人的月色與泛白的東方之間﹐夜星還在調皮地眨著眼睛。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幽美迷人的月色﹐漸漸隱去。



  這樣的一個早晨﹐大地並不是寧靜的﹐至少現在不是﹐一個清華的身影在霧色朦朧中翩然起舞。披散在肩膀的頭發亦隨著微風輕舞起來﹐一襲白衣亦飄忽不定﹐看來更見瀟逸。緩緩站定身形﹐雙手伸展開來﹐似是在靜靜體會夜風的心意﹐雖然是定定地站立﹐卻給人一種我欲乘風東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之感。



  抬頭望向東方的天空﹐已是一片湛藍。在靠近地平線那兒橫著一抹淡淡的銀光﹐把天和地區分開來﹐徐徐地上下擴展著。忽而﹐從天地的縫隙裏擠出了一條玲瓏剔透的光帶。這光帶漸漸由深變淺﹐由凝重變得更加明快﹐由曙紅變金黃﹐似乎正在積聚力量。就在一輪紅日噴薄欲出之時﹐大地上已躍出了另一個太陽。



  其時﹐劍光如日光﹐金弧如弓﹐火紅一片﹐彩霞萬象﹐正如大海之上﹐曙日初生﹔劍光一變﹐光芒四射﹐銳不可當﹐炙烈不可一視﹐猶如沙漠之中﹐日照萬物﹔劍光再變﹐霞光瑞氣﹐絢麗多姿﹐照徹天宇﹐亦如群嶺之間﹐霞日回眸﹔一聲龍吟﹐漫天日光﹐突然消寂﹐朦朧澀暗﹐宛如雪地冰原﹐日落大地。



  波長不一的光線﹐透過霧氣形成五彩斑斕﹑變幻無窮的畫面﹐給人以無限的遐想。麗娜呆呆地凝立在原地﹐深為剛剛的幻像所癡迷。這就是日出之劍﹐它是清高之劍﹐光明之劍﹐王者之劍﹐它孕育著劍手的生命﹐希望和激情之力﹔它更有著動態之美﹑恢宏之美﹑奮起之美﹐包含著溫暖﹐光明與幻想之奇。這才是真正的劍術﹐有血有肉﹐有魂又魄。



  “是麗娜嗎﹖”沉寂中的聲音是那麼的嘹亮。



  “是的﹐是晃嗎﹖”麗娜顯得有些慌張。



  晃從層層霧氣中緩緩步出﹐不同於上一次見面時的輕鬆而安詳的飄逸﹐而是一種高貴至極的感覺﹐讓人有頂禮膜拜的衝動。渾身上下散發著咄咄懾人的氣勢﹐眼眸射出的是可堪比擬太陽的亮麗光暈﹐霧氣像是冰雪遇到陽光一樣紛紛消融﹐周圍一片清淨﹐竟隱隱有掃淨黑暗的氣息。隨著他漸漸地接近麗娜﹐一股氣勢﹐不﹐是一股宏偉之力﹐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力量﹐更準確的說是史無前例的力量﹐緩緩地彌漫向麗娜。感到了莫名的威脅﹐體內的記憶復甦了﹐那種淋漓暢快的感覺象是一種無法抗拒的誘惑﹐能源之流如開閘的洪水一樣﹐從那個記憶的缺口裏一瀉千裏的湧出。



  純綠色的柔和的光流像發芽的小草一樣從麗娜的體內溢出﹐光流給人一種浸泡在生命之水的感覺﹐全身心的舒適﹐溫暖地就像童年時母親的懷抱。搖曳的縷縷光流像是要拼命伸展開﹐但在麗娜的努力下﹐似乎始終環繞在他的身邊。麗娜突然有了一些體悟﹐自己並不需要抗拒或壓抑這種力量﹐只要抱著柔順的心態﹐這種力量體現的正是自己的意志。渾身無比的輕鬆﹐靈魂像是要離開身體展翅高飛﹐頭腦從沒有如此的清凌。光流像是帶著無比的崇敬匯聚到了麗娜的身體裏﹐光流漸漸地隱退﹐但它們並不是消失﹐象是匯聚了所有光芒的色彩﹐麗娜的眼眸竟由那湛然的天藍變成了萬難打磨的翠綠晶鑽﹐那種讓人深陷其中而無法自拔的美麗﹐清冷宛如永不溶解的極地之寒冰﹐炙熱猶如千年積蓄的火山之熔岩﹐璀璨宛如一萬顆最淒美的流星﹐深沉猶如一億年無比遙遠的時空深處。它的神性決定了那不是人類的眼睛﹐那是無比美麗的夜月女神的深情眼眸。



  在這至美的一瞬﹐兩人的力量都收斂了﹐晃眼睛的光芒不再是炙烈的陽光﹐而恢復了原有的清華的黑白分明。麗娜的翠綠晶鑽也漸漸轉化成了那熟悉的藍色。不再有環繞的光芒﹐不再有驚人的氣流﹐周圍也順應地恢復成了清晨特有的寂靜。



  “謝謝﹐你讓我體會了這種感覺。”



  “沒什麼﹐我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確定了那個傳聞。”



  “是眾神的力量嗎﹖”一個聲音從一側傳了過來﹐渥特緩緩步來。



  “這位是卡梅倫‧渥特。”麗娜的介紹簡單異常﹐因為他相信晃是用自己的眼睛來觀察別人。



  “早就認識了﹐在王宮的時候。”晃的微笑有些狡捷。



  “是嗎﹖沒想到你竟然能認出渥特。”



  “雖然是有點自誇﹐但以我們的層次來說﹐還需要什麼介紹嗎﹖我們用的是最直接的方式﹐而我們認識的卻是對方的力量。”



  “不過﹐你能從那麼多人中認出我還是很不簡單﹐畢竟在場有那麼多力量者。”



  “索羅王國確實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在你們那個席座裏的力量者就有七個之多。但你和麗娜的力量是最出類拔萃的﹐那都不是人類的極限可以擁有的力量。”



  “還是給你發覺了﹐虧得我還用心掩飾呢。”



  “力量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了﹐多就是多﹐少就是少﹐無論如何掩飾﹐如何誇大﹐力量就是那麼實實在在。”



  “你的論調和渥特很像呀﹐看來你們真可以多交流交流。”



  “麗娜﹐別轉換話題啊﹐雖然那個預言不知道是否準確﹐但你的那種力量卻是有著神的級別的本質。那也是實實在在的。如果你始終抱著迴避的心態﹐那麼對你對你身邊的人並不是一件好事。”



  “謝謝你提醒我﹐今天我確實有了一些領悟。”



  “那就是最好了。麗娜﹐重要的不是力量﹐而是人的心﹐我想你是可以了解的。”



  “是的﹐我可以了解,這是我自己的戰鬥。”



  “好﹐麗娜你能這樣想就最好了。你應該記得我為什麼來吧﹖”渥特說道。



  “當然﹐我原本前天就要走了﹐是你和萊特將我挽留下來﹐參加卡魯的對影子部門的檢閱。”雖然麗娜沒有對卡魯使用敬語﹐但誰都不會感到奇怪﹐只是渥特始終不知道麗娜和卡魯的真正關係。



  “不錯﹐卡魯陛下決定把影子聯盟的工作擺上臺面﹐雖然對外仍會保持一定的封鎖﹐但在高層的內部是不再保密了﹐因此這次檢閱除了衛國計劃的成員外﹐還有軍界的高員參加﹐同時還邀請了精靈族和矮人族的參加﹐當然對晃先生和雷小姐都送去了邀請﹐不過為了保密的緣故﹐對那幾個同盟國還是沒有邀請。”



  “精靈族也有人來嗎﹖”



  “是的﹐精靈族和矮人族﹐來的都是族長。”



  “哦﹐族長也來了嗎﹖這不是特別重要的事件啊﹐而且精靈族和矮人族與索羅王國的關係還沒有到如此親密的地步吧。”



  “是的﹐卡魯陛下的戰略構想裏把提高索羅的整體實力特別是軍事力提昇到了極高的戰略高度﹐為此我們必須把一切不安動因素穩定下來。而且﹐我們是抱著與精靈族和矮人族合作的態度進行洽商的。為此﹐我們付出的代價是與精靈族和矮人族永久和平的承諾﹐以及魔力增值儀式與魔武鑄造術的秘密。”



  “這種解釋才比較合理﹐能夠大幅強化魔力與鬥氣的魔力增值儀式與失傳千年之久的魔武鑄造術對於相對於人族以呈弱體化的精靈族和矮人族來說﹐這實在是個極大的誘惑。至於永久和平的承諾﹐他們都不會特別在意的。”晃發話了。



  “渥特﹐又有你忙的了。”



  “沒什麼﹐我們利用這種交換可以獲得精靈族和矮人族的全力協助。精靈族的魔法研究﹐矮人族的武器製造術都是極強勁的軍事資源﹐何況增加了他們兩族的實力等於變相地增加索羅的實力。而且﹐沒有他們兩族世代累計的大量魔武材料的話﹐我的魔武鑄造師生涯也就到此為止﹐再說我還可以通過協議再獲取一些魔武材料。”



  “如此一來的話﹐索羅王國的軍事實力又會有大的飛躍﹐雖然這不是一代能夠看出來的。”



  “是的﹐卡魯陛下的長期戰略是在為後世打下良好的基礎。”三人說著說著﹐向王宮的方向走去。



  一個漆黑的小屋﹐四周是堅冷的石壁﹐沒有任何天窗﹐在這裏沒有光明﹐沒有聲音﹐沒有希望﹐甚至沒有生命﹐沒有時間的流動﹐有的只是陰森之氣和一個名為諾伯斯‧溫娜的死人。雖然肉體並沒有死亡﹐但作為一個劍手來說﹐他的精神卻過早地死亡了。一副皮囊整個地癱倒在地上﹐但卻不是放松﹐而是絕望的姿態。曾經瀟洒的面容﹐此刻卻帶著死亡的灰色﹔曾經柔順的金發﹐此刻已零落地披在額前﹔曾經火熱的眼神﹐陷入重重的黑暗中﹐讓人無法找尋。沒有人會相信這就是“索羅雙璧”之一的諾伯斯‧溫娜。當然沒有人會知道了﹐因為這裏是諾伯斯的禁地﹐心靈的深淵。諾伯斯‧溫娜已經消失了﹐至少在人間﹐他已經消失了。


虛弱地走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以往的種種人與事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在黑暗中瞬間閃過﹐雖然是片斷的﹐卻是清晰的。從童年時的玩耍到少年時的學劍到青年時的從軍﹐沒有絲毫的缺失﹐就連第一次遇到“世界玫瑰”莉芙公主的驚豔﹐深深沉醉在心目中女神的絕代風姿中﹐為此毅然投身皇家騎士團的情景也歷歷在目。可是回憶到最後一次戰鬥時﹐卻變得扭曲﹐親眼看見自己的部下瘋狂地撕裂自己的胸膛的時候﹐有些人變成或青或紫的肉塊在地下跳動的時候﹐自己作為一個皇家騎士團團長的自信就全然消失了。痛苦地送走了藍迪爾二世和莉芙公主﹐一個人留下來完成一個作為武人的最後責任。然而這並不是想象中的光榮﹐而是更深層的恥辱。懊悔﹐無力﹐失敗感﹐自責﹐絕望﹐種種負面情感深深地壓倒了諾伯斯依然年輕而並不成熟的心靈。



  我還活著嗎﹖為什麼我還沒有死﹖不能保護自己的君主﹐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不能保護自己的忠誠部下﹐而這樣的我竟然還是溫娜家族的族長﹐還是“索羅雙璧”的一角。為什麼我竟是如此弱小﹖為什麼我會輸﹖為什麼我誰也保護不了﹖為什麼我什麼也沒做好﹖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為什麼﹖現在的我比一隻老鼠都還不如吧﹐為什麼還不殺死我﹐還讓我在這個世界上痛苦﹐我連讓敵人屠殺的資格都沒有嗎﹖那我還能做什麼﹖我為什麼還活著。



  死﹐一個清晰的想法出現在了腦海中。活著﹐只是痛苦﹔活著﹐只是屈辱﹔活著﹐只是浪費。只有死才能洗刷我的錯﹐我的罪。只有死﹐才是一了百了﹐無知無覺﹐自己才聽不到別人的嘲笑﹐辱罵和不屑。我現在活著就是在等死﹐為什麼不能自己掌控一下死亡呢﹖至少還能體會一下死亡的過程。



  死﹐在平時並不顯得很可怕﹐但真正面對的時候卻感到萬分的恐懼。諾伯斯正是如此﹐當手持利劍﹐堂堂正正地面對敵人的時候﹐他可以挺起胸膛﹐坦然正視死亡。但如果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封閉而黑暗的空間裏﹐人在這裏本身就和死亡沒有區別﹐那種深入心裏的恐懼﹐那是人類潛意識中最深層次的恐懼﹐它是那麼的深﹐那麼的清晰﹐把你整個包圍﹐像溺入水裏而無法呼吸一樣﹐它似乎把人所有的正面意識完全壓縮成了一個不見的點﹐在這種心靈的孤寂中﹐有的只是負面的悸動。那種恐懼是無所不在的﹐似乎你的每一個思考都被這種死亡的恐懼所佔據﹐只剩下恐懼﹐恐懼﹐恐懼﹔死亡﹐死亡﹐死亡。他這才意識到所有人都會死﹐自己也一定會死﹐它無可逃避。死後的他將變成微塵﹐散入無邊的混沌﹐無盡的黑暗。但死後世界將依然存在﹐天空﹐大地﹐海洋﹐它們永遠在不斷地變化﹐但這一切的一切卻永遠與他無關了。



  感覺漸漸地消失﹐如果硬要說的話﹐就是冷﹐只有一種深深的冷﹐冷地可怕﹐冷地仿佛肢體都已凍僵﹐感覺它們已爭先恐後地離開了自己的身體﹐沒有四肢﹐沒有心肺﹐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就來曾經擁有它們的意識都沒有﹐仿佛你天生就只有這副大腦﹐這個意識。心中也有一種冷﹐那是萬事皆灰的冷﹐你的回憶是冷的﹐冰凍的﹐你的萬物是冷的﹐就連你的意識都是灰色的冰冷﹐冷地只剩下冰與死亡﹐似乎冰冷與死亡天生就是孿生兄弟。



  為什麼﹖為什麼讓我出生在這個世界﹐還要讓我死去﹖是誰﹖是誰這麼殘忍﹐既然讓我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為什麼還要剝奪我的感受﹐為什麼還要把我從這個世界中強行拉走。我不要走﹐我不要走﹐你是誰﹖時間﹐神﹐還是命運﹐不管是誰﹐你為什麼這麼無情﹐難道我連一點選擇的權利都沒有嗎﹖難道我連抗議的權利都沒有嗎﹖你們給我出來﹐有本事在我的面前顯示你們的偉大與神力﹐不要躲在看不見的一角嘲笑人類的懦弱與掙扎。



  在那沒有感覺﹐沒有思想﹐永遠不能甦醒的可怕中﹐把我的生命給奪去。難道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嗎﹖難道我連在死亡中作夢的權利都沒有嗎﹖那麼我到底是誰﹐到底算什麼﹖只是你們的遊戲﹖你們的試驗品﹖而你們在我不可觸及的高度俯視著我的失敗﹐我的無力﹐我的頹廢﹐我的絕望﹐好讓你們在我的痛苦中感到那種莫名的快意。求求你﹐神啊﹐或是命運﹐給與我力量吧﹐我不想就此死去﹐我不想死﹐我不需要多﹐只要一點點力量﹐一點改變命運的力量﹐一點超越常人的力量﹐一點點異世界的力量。不行嗎﹖那麼讓我重來一次吧﹐讓我回到過去也是好的﹐讓我從童年再過一次。至少把我的意識留在這個世界吧﹐哪怕沒有身體﹐只要能夠有一點自留的思想也行。還不行﹐那就把我丟入地獄﹐我願意在永遠沉淪的痛苦中﹐救贖自己的罪﹐哪怕我活在岩漿中﹐哪怕有厲鬼天天啃食我的身體﹐這都沒有關係﹐只要能讓我有感覺﹐有一些意識﹐一些思想。你們聽到了嗎﹖為什麼還不來救救我﹐你們不是萬能的嗎﹖快來幫幫我吧。



  在聲撕力竭的吶喊中﹐他並沒有感到有任何力量降臨到它的身上。睜開眼睛﹐眼前已不是黑色﹐而是朦朧的灰﹐在致命的灰色中﹐一個黑影漸漸地走來。他身穿著黑色的長袍﹐帽簷下的臉孔什麼也看不到﹐只有兩顆圓形的亮孔﹐沒有任何的情感。你是誰﹖才問出口就看見了他扛著一個大大的鐮刀﹐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鐮刀﹐刀柄有兩個人身那麼長﹐弧線的刀身宛如一輪彎月﹐一直伸展到鋒利的刀尖。他高高地舉起鐮刀﹐一股死亡的黑暗覆蓋了灰色的上方﹐死亡彌漫到了他的全身﹐他的心靈深處﹐當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亡的時候。鐮刀揮下了。



  沒有任何感覺﹐卻感到了一絲模糊的意識﹐自己仿佛在穿越一個無窮遠的隧道﹐它是那麼的黑﹐又是那麼的溫暖﹐感到一種極度擠壓的難受﹐一心只想快點結束這樣的歷程﹐可是卻是身不由己。前面是未知的世界﹐是地獄還是天堂﹐也許死去的人們還在等著我。突然前面有了一個亮點﹐它是那麼的亮﹐又是那麼的柔和﹐再靠近一點的時候﹐他才發覺那是一道光之門--一道通往異世界的門。



  站在門之前﹐定了一會兒﹐那就是從沒有人回來的另一個世界﹐那就是死亡的世界。或許我可以看見很多人在那兒﹐或許那是一個美好的世界。想了想﹐大步地走進去﹐光籠罩了他的全身﹐他的意識﹐穿過一絲奇怪的感覺﹐他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這裏什麼都沒有﹐這有安詳的白光﹐和一個人﹐一個女人﹐一個天使。



  跪在了她的面前﹐白色的神袍優雅地垂了下來﹐她的身體似乎就是一個發光體﹐她的手緩緩地撫向了他的臉。從沒有見過這麼美麗而聖潔的手﹐只是這只手就足於說明它主人的神性﹐它是那麼的白皙﹐孕育著無比柔和的光芒﹐這種光芒帶給人一種清涼而溫暖的感受﹐似乎你的痛苦與不幸已完全消失﹐它已奪去了你的魂﹐你的魄﹔它是那麼的光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褶皺與凸凹﹐手背優美的弧形﹐一條淡淡的光暈象流星一樣從一端滑到了另一端﹐還帶著璀璨的閃光﹔它是那麼的纖細﹐手指是那樣的細﹐那樣的長﹐又是那麼的雅致﹐尖端的指甲是那麼的晶瑩﹐那麼的美好﹐仿佛是冰火之戀的鑽石﹐幻現著懾人的旭芒。那簡直不是手﹐它是藝術﹐美﹐幻想的結合﹐它是一個追求完美的工匠以一生的心血用一件萬世的晶玉打磨而成的藝術的極至﹐而且它不只是一件藝術品﹐它還有生命﹐還有希望﹐還有溫暖﹐還有愛。也這雙手才算是一個接引天使的手。



  “諾伯斯﹐快點醒醒。”依稀聽見天使在呼喊自己的名字﹐諾伯斯奮力地睜開了眼。



  眼前是一片模糊﹐似乎有點黑﹐一個白影撫身在自己的面前﹐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是那麼的清涼。視線漸漸清晰﹐他這才發覺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曾千思萬想的莉芙公主。她依舊是那麼的高貴雍容﹐但她已在原有驕傲的絕代風華之中更多了一點嬌弱自憐的溫婉氣質﹐如果說以前的她高高地站在不可仰視的神壇上﹐而現在的她已是一個令人萬分憐惜的婀娜女子。



  “死了嗎﹖”這個聲音讓在場的人大為震驚﹐誰也沒想到諾伯斯的精神竟是如此的頹喪。



  “不﹐諾伯斯﹐我還在你的身邊。”莉芙急切地說道。



  可能是耗盡了最後的一絲力量﹐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什麼東西強行拉走。眼睛象是望向不知名的虛空中﹐他的視線始終無法凝聚在現實之中﹐焦點總是在虛幻中徘徊﹐瞳孔不斷地收縮﹐臉也越來越慘白﹐而身體早已是完全的冰冷。



  “他怎麼了。”莉芙問道。



  “可能有求死之心吧﹐現在他的意識接受了自我暗示的死亡操作﹐精神似乎已經陷入了死亡之中﹐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已經死了。”雷依舊是處驚不變﹐似乎世界上沒有什麼令她可以動心。



  “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請你救救他。”



  深深地看了莉芙一眼﹐她無言地走到了諾伯斯的跟前﹐這次她要使用的是真正的魔力之術﹐一切魔法語言與詩歌的頂點──生命之光。伸展開雙手﹐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進了這個沒有絲毫生氣的小屋﹐風成了一股璇流﹐眾人的衣服被吹地嘶嘶作響。雷的身上發出了柔和的光﹐她的青色頭發漸漸飄浮起來﹐最終伸向天空﹐形成了一道半圓的青玉屏障。諾伯斯的身體漸漸漂浮在不高的中空﹐似乎有一隻手溫柔地托著他。雙手伸向天空﹐風越來越大﹐似乎已吹得人們站不住腳﹐光也越來越強﹐令人不可逼視。在不得不用手擋住強烈的光芒的時候﹐大家似乎聽到了歌唱般的天外之音。



  誰也沒法辨別她到底在吟唱什麼﹐只是覺得時而高亢明亮﹐時而縈回低訴﹐時而沉鬱蒼涼﹐它顯現了黑暗的微光﹐混沌中的有序。它傾訴著對生的渴望﹐對死的恐懼﹔對生命的執著追求﹐對死亡的坦然承受。那種神秘的內在魔力使人迷醉﹐使人震撼﹐它使每個人的心靈甚至每根絲發都激起了強烈的諧振。



  她的眼眸不再是夢幻的銀色﹐而是人間絕難一見的青玉﹐孕育著一個青色的光團﹐那是生命的波動。當青色的光團籠罩住諾伯斯的時候﹐奇跡出現了﹐他的眼睛竟然睜開了﹐而且是異常的明亮﹐仿佛兩道光柱﹐而光柱的顏色正是生命的青玉色。



  依舊是無邊的黑暗﹐卻出現了一道裂痕﹐在裂痕之中炳發出的不是耀眼的白光﹐而是一種波動﹐青玉色的波動﹐那是完全不同於死亡的另一面。諾伯斯感到自己的意識又退守到了身體裏﹐最重要的感覺也恢復了﹐那種生命的溫暖﹐一種被溫暖與安全團團包圍的美好感受。喪失已久的情感漸漸地復甦了﹐在心中漸漸抬頭的希望就像一個充氣的幻夢迅速擴張到了整個身體﹐知覺終於恢復了﹐諾伯斯終於重新來到了人間﹐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雖然美好一詞並不足於形容這一切。靜﹐一種讓心靈舒適的靜﹔黑﹐一種讓身體放松的黑。在一切的和諧中﹐他終於相信自己又重新得到了一個最重要的東西──生命。



  然而﹐世界並不總是這麼的完美﹐興奮的諾伯斯感覺到了一種深深壓抑的悲痛。風停了﹐光消失了﹐被吹散的衣服恢復了原有的平整﹐頭發也漸漸飄落下來﹐一切都沒變﹐銀眸依然是銀眸﹐只是青玉色的頭發變成了完全的白﹐真正的雪白。幾近透明的白色與緩緩倒向地面的身影﹐似乎在向每個人訴說著什麼。



  白發無序地匍匐在陰冷的石地上﹐雷無暇的面孔顯得分外的神聖﹐帶著無邪的笑容﹐她的手伸向了莉芙﹐感受到她的生命在快速消失的莉芙趕忙抓住了她纖細蒼白的手。



  “為什麼﹖”莉芙已帶著無法壓抑的哭聲。



  “這不是很好嗎﹖我又挽救了一個生命﹐這才是我的使命。”



  “可是你﹖”



  “不要哭﹐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一天嗎﹖至少我掌控了它的來臨。”



  雖然生命力在極快地流逝﹐但卻絲毫無損於她的美麗。她特有的淡淡的聖潔光暈現在顯得格外的明亮﹐孤傲清高的非人間的氣息彌漫小屋。依舊是高潔虔誠的銀色眼眸﹐依舊是修長而光滑的優美頸脖﹐白皙如晶玉的肌膚﹐純淨而輕靈的飄逸情懷﹐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優美﹐但每個人心中都知道這是真正的絕望之美﹐仿佛她的逝去將帶走人間所有的美。



  不知何時﹐她哼起了一首歌﹐象是童謠﹐又象是民歌﹐但可以確定的那是回歸故鄉的溫情。沒有以往的幽密陷晦﹐意象迷離﹔沒有以往的源遠流長﹐回歸自然﹔沒有以往的恬靜飄渺﹐靜謐玄妙﹔也沒有以往的輕靈純淨﹐無拘無束。有的只是回憶﹐留戀﹐遐思﹐也只有在這時的雷才不是天空的女神﹐而是人間的一個平凡女人。



  泛起了記憶中漣漪的湖水﹐一圈一圈地蕩漾﹐當波紋擴散到心湖的時候﹐水般的靈魂之音更深深迷惑了每一個聽者﹐永不變的空靈與柔美﹐她將帶走的不只是一種超越極至的神聖之美﹐還將帶走音樂﹐幻想和信仰﹐即將消失的不是生命與美的血肉﹐而是音樂與夢的魂魄。在無言無聲﹐如泣如訴的靜默中﹐在每個人迷失在無法抗拒的神魂深處的時候﹐她靜靜地閉上了做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