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重新細讀朱自清的〈背影〉。其中「我們過了江，進了車站。我買票，他忙著照看行李。行李太多了，得向腳夫行些小費，才可過去。他便又忙著和他們講價錢。我那時真是聰明過份，總覺他說話不大漂亮，非自己插嘴不可。但他終於講定了價錢；就送我上車。他給我揀定了靠車門的一張椅子；我將他給我做的紫毛大衣鋪好坐位。他囑我路上小心，夜裡要警醒些，不要受涼。又囑托茶房好好照應我。我心裡暗笑他的迂；他們只認得錢，托他們直是白托！而且我這樣大年紀的人，難道還不能料理自己麼？唉，我現在想想，那時真是太聰明了。」這段話讓我感觸良多……


爸爸今年已經高齡七十五，但從他濃密的黑髮及硬朗的身體來看，不知道的人都以為他只有五十出頭。他一生奔波勞碌，一心為了我們這個家付出，即使目前退休在家，但也片刻不得閒。一早起床，就可看見他忙碌的身影在拖地，一看見我下樓來，必定是說：「趕快去吃早餐…」有時是早餐店買的中式早餐，有時是自己製作的麵餅，讓我們有體力迎接新的一天的開始。至於中餐及晚餐，不用說，一定是「爸爸」的味道，看著我們享用他的愛心料理，他的臉上總是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老公，廚房的水管又不通了，你去看一看。」「老爸，我的褲管太長了，有空您幫我修改一下。」「阿公，今天晚餐吃什麼啊？」「阿公，手機沒有聲音了，幫我修一下。」……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仰賴著爸爸，就連姪女（目前三歲），都知道有什麼東西壞了，只要找「阿公」就可以修理好。上次爸爸去大陸八天，剛好燈管壞了，好不容易等到弟弟回來拆燈管，拆是拆了，卻發現找不到燈管，於是只好將就一個燈管，等爸爸回來再處理了。


每次爸爸只要看到我埋首工作，或是連假日都要埋沒作業堆中，總會在旁邊小聲的嘀咕：「又沒有賺多少錢，身體不要弄壞了才好。」所以一聽到我放假（學生停課），他第一句話就是：「那太好了，晚上就可以在家裡吃飯了。」讓我聽了啼笑皆非，心想：沒有上課，就沒有收入，他還如此高興。不過，他就是這樣，總把我們當成孩子似的，每次去高雄哥哥家住時，總不忘叮嚀我和姊姊要記得吃飯，門窗要鎖緊…，等他出門後，我和姊姊總是覺得好笑，我們兩個都已經是三十幾歲的人了，尤其姊姊還當媽媽了，難道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嗎？


話雖如此，但爸爸還是不能離家太久，因為我們實在太仰賴他了。所以媽媽上上禮拜先帶姪女（哥哥的女兒）和哥哥下高雄，爸爸隨後下去，然後他們再一起回來。當爸爸一個人搭車時，我和姊姊總會非常擔心，因為他的耳朵不靈敏，加上又沒有帶手機，所以我們只能在家裡等高雄來電報平安。五點了，電話未響起，「老爸應該到了吧！」我開始有點擔憂了起來。「他十二點多搭的車子，可能還沒有到吧！」姊姊不甚確定的回答。…六點…七點…直到快八點，「鈴！鈴！」姊姊趕緊接起電話：「…到了…睡過站…走路…」由姊姊片段的回答，大概已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果然，爸爸應該在台中交流道轉車，但是睡得太沉，沒有聽到司機的叫喚，車子開到了市區他才驚醒，只好搭計程車到高雄榮總，到那裡時，要打公共電話，錢一連投了五六次，卻一直掉落，於是他就自己走到哥哥家（半個多小時的路程）。聽到姊姊的轉述，我不禁皺起了眉頭，心疼爸爸坐了這麼久的車，還提著行李走那麼長一段路，尤其現在正忙著吃飯，想必一定餓壞了，更加有一股想掉淚的衝動…


一個禮拜後他們回來了，隔天，媽媽對我和姊姊說：「你們兩個那天怎麼沒有幫爸爸裝水，讓他帶去車上喝，你們知道嗎？他那天七個多小時連一滴水都沒有喝。」一聽到這裡，心像被針扎了一般，隱隱作痛，鼻子一痠，眼淚已在眼眶打轉，但我還是強忍住了，不想讓人看見我的脆弱。直到現在，一想起爸爸那天的遭遇，我還是會忍不住落淚（獨處時），爸爸是那種連晚上睡覺睡到一半，都會覺得口渴起床喝水的人，一連七個小時滴水未進，對他來說多麼難以忍受的折磨啊！


我好自責，常常認為自己已經長大，卻連這麼小的一件事都未替爸爸設想，只是理所當然的享受他無止盡的愛，任意的撒嬌，任性的耍脾氣…
爸爸，謝謝您對我不斷的付出關愛與包容，雖然我能為您做的似乎很少，但我會更懂得知福惜福，也會努力讓自己的心智更成熟些，更用心體會您的感受。爸爸，我真的好愛好愛您，您一定要長命百歲，永遠陪在我身邊喔！（請接受我最後一次不成熟的請求）
95.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