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05 02:42:33薇薇

門前走一回

見過我的人大概都會有同樣的想法:這歐巴桑活潑歸活潑,可是絕不是個時髦的傢伙;偶而也許會用幾句時下年輕人流行用語,可是打心底是個跟茅坑裡的石頭一般硬的死硬傳統派.

今天打算打那兒說起呢?

兩個禮拜前,久久不曾感冒的我,先是全身痠痛,小朋友幫我按摩個半小時後,痠痛未見改善,還更加疼痛數分.忍了兩天,肺腔像即將噴出火焰般的躁熱,整個人看來慵懶無力,許是與平素活潑形象不合,同事藍看不下去,晚上打電話到我住處,叮囑該去哪裡看醫生,別自個兒忍這病痛.也是痛得實在不行,馬上借了同事摩托車,往診所飛奔而去.果然藥到痠除,很是有效,隔日一早起床通體舒暢,痠痛不在.

可惜好景無長,當天下午開始咳嗽,直咳得眼前發黑,整個胸腔都起共鳴之聲.年輕時,每年季節交替之際總是這樣咳著,可這幾年越老越健康,已經好久沒這樣咳過.可明明按時吃藥,再忍至隔日晚上回原診所報到,醫生依舊隔在口罩後親切問診,並且答應我的換藥要求.此時我突有不祥預感,詢問醫生有無得到SARS的可能.

妳沒有發燒,應該沒有被感染的危險,不過咳嗽很嚴重,上呼吸道受病毒影響頗深,藥還是持續吃著,原來還沒吃的藥還我,我會多開給妳一天的藥.醫生說得一派輕鬆,我心裡卻想這醫生鐵是天枰座的,還真公道的不佔病人便宜呢!

是晚,十點多便已不行,與我常日神勇熬夜的夜貓印象大不相同,害怕錯過臨睡前的藥包,麻煩同住的錦珠幫忙,請她晚上一點叫我起來吃藥,這已是第三晚這樣無理要求她,好在朋友不是交假的,她總是忍著睡意撐至一點,叫我起床吃藥後再行入睡.

只是當晚早在她叫我起床之前,我已在12點起床,也不知是何原因,全身直打冷顫,趕緊添上打包回家後僅剩的一件毛衣,躲進被子,繼續再睡.

一切如舊,起床吃藥,回頭再睡,三點不到我又醒了,因頭痛醒了,此時明顯的感覺自己全身發燒,趕緊打開book,翻出電子郵件收信匣,嘿嘿,我不是在尋求精神食糧,而是試圖找出一封前些時日朋友寄來有關SARS症狀的檢視圖;相信現在看到我這篇東西的人應該最近也都收過同樣內容的郵件:郵件中,一個半人大小旁各自標著這疾病的各種症狀百分比,我細細讀著,這徵兆果真樣樣符合.

難道我真的得到SARS了嗎?

沒錯,那一日的七八天前,兩個小子拿一些資料要我簽名,他們父親都是台商,最近也都分別從廣東和上海回台,這是單位裡依據政府指示所作的疫情管控之一.記得當時我說你們爸爸真不該回台,這樣大家都危險,最好還是先忍住思鄉之情,等這波疫情過後再回家比較好.這兩小子還故意左右夾攻把我擠在中間,邊擠邊說:讓你得,讓你得!

莫非真是他們造的孽!

當即拿起電話按下110三個數字.我先表明自己目前咳嗽發高燒頭痛,前幾天已有過全身痠痛病徵,又因為自己工作場合會跟人有許多接觸,在懷疑自己可能得了SARS的情形下,請求他們派救護車前來帶我至醫院.雖然他們馬上跟疫情中心聯絡,問了我許多問題.知道我沒去過疫區,但是聽到前週六掃墓下山後,曾去過德安百貨.不免也馬上緊張起來,先問我住處地址.掛上電話後兩分鐘,又有人再次來電,告知他們已從中正區調救護車前來,雖然較遠,但是防護設備比較齊全,不用擔心.而且怕引起居民不必要的恐慌,行駛在巷中時他們會注意不鳴警笛.

一時之間百感交集,拿了張白紙,寫下對女兒的交代:告訴她我去醫院了,已帶著手機,可以隨時連絡.我用過的東西別再使用,明天請她託錦珠阿姨幫我請假.又當天下午回家時,發現阿米眼睛紅腫,趁著帶女兒上英文課之便,在天母找了獸醫治療.所以提醒她記得得幫阿米點眼藥水,兩種藥水要注意順序.二十分鐘過後,披著毛衣,忍著因發燒而起的發抖,我沒帶鑰匙的走出大門;私心揣度這正如刺殺秦始皇的荊軻,將無復返,就算回來大概也是個把個月以後的事了.

剛步下階梯,一警察趨前問我:妳從幾樓下來?腦袋還算靈光的我連忙回道:就是我,剛剛打電話去110的是我.你別離我太近.

於是兩人方向一致的步出中庭,到巷子口等候救護車的到來.

等候的歲月真是分外難捱.倒是這員警十分風趣,聊了幾句後,他說:我想起來了,上次我來查戶口時就是妳跟我談話的.原來是他.出來吹了陣夜風後,發燒狀況好像變得沒那麼嚴重.我叮囑他:這次這病狀況不明,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約莫再過個二三十分鐘後,一輛救護車依約未鳴笛的進入巷口,警員眼尖,遠遠看出,告訴我車子來了.

站在車門前,我不敢舉起手來開門,怕萬一細菌就此擴散;前座兩位醫護人員大概發現我的疑慮,一位下來幫我開門,待我坐定,索性陪我坐在後車廂,見我咳嗽不已,遞上一口罩說:小姐,請妳戴好口罩.

前座另一位人員問我打算往哪個醫院去,原以為有固定醫院要去的我,一時呆了,只說:哪裡死的人最少就去哪裡.這醫護人員也被我說法搞呆了,愣愣的說:我們不知道ㄟ.這時那警員從窗外聽到我們的對話,喊了聲:這裡離榮總最近.

就在我的帶領下走山路,很快的我們來到榮總急診室,才下救護車準備進入急診室的當兒,一個鎂光燈朝我亮來,下意識地看過去,有人對我拍照,本想請他勿拍照,後來一想,反正臉上蒙著大大的口罩,看得出來是我算他利害,不與他一般見識.

前導的兩位醫護人員馬上朝旁邊掛號護士說我狀況,這護士年紀大概四十上下,先問我最近是否去過疫區,或是與疑似SARS病患接觸過.我的答案當然是否定的,這護士未作任何醫療上的檢查,隨即宣告:她不可能是SARS病患.倒是救護車上的兩位人員說:但是她有發高燒咳嗽現象,最好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

這名可能的資深護士,不情願的要我自行掛號繳費,然後往三號醫療處報到,這時那警員遵從管區主管要求確定病例是否屬實,已從北投騎著摩托車前來到急診室.救護車的醫護人員將一份資料要我簽名,證實確曾搭乘救護車來榮總.先停下來說說這兩位先生的打扮;他們身著淺藍色類似雨衣的衣物,從常識來判斷應是隔離衣,臉上蒙著口罩,手上戴著手套.而整個急診室的病人或坐或臥,等候或正被看診.

兩位年輕護士急著幫我整理出一間房間隔離開我,我才剛躺到病床上,其中一名進來說:小姐,他們說妳不是SARS病患,所以請妳下床到診間來.

搞不清楚等了多久,其一年輕護士要我拿著檢驗單到前方照X光和抽血檢驗.好久沒打針了,想到針尖扎進血管就讓人腿軟,強作鎮定我一提氣,恰巧針戳進皮膚,總算沒有想像中恐怖.接著往旁邊的放射室走去,完成照射X光的大任.回到座位後沒太久時間,護士叫到名字,終於見到醫生.

這醫生看來十分年輕,三十不到模樣,第一句話讓人鬆了一口氣:妳應該不是SARS患者,因為肺部X光片看來不像,抽血檢驗也沒問題,我先開三天藥給妳,三天後如果症狀未減輕,再到門診看病,可以多開幾天藥.

我疑惑的問道:如果不是那病,為什麼還要照片子和抽血.

因為剛剛量妳體溫達39.2度,所以我想做這樣的檢驗應該是比較謹慎也讓人放心的做法.至少也要擔心肺炎的可能.

再等一會兒拿了藥,看看手機上的時刻,五點五十;這時間不早不晚的讓人尷尬,因為沒帶家裡鑰匙,這時叫計程車回家,大家都還沒醒,把他們吵醒,實在不好意思.好吧!乾脆走到石牌捷運站,拖些時間.

邊走邊想,如果我真是SARS患者,那位護士那種太相信自己專業的態度會不會太危險.

上了捷運,我還是一直咳著,人不多的早班車,只要我在角落,沒人需要閃開.不像前一天,人在超市咳的很難過時,只見隔壁一位女士斜著眼側身迅速地遠離了我,我像聖經裡被人唾棄的痲瘋病患,只差沒對我丟石子.

六點四十,0077把我帶到住處樓下,時間差不多了,把女兒吵醒也不算不道德了.先撥電話要她幫我開門,很快地她接了電話,幫我開了門.問她怎麼動作這麼快從上舖下來接電話.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特別早醒.

原來母子真能連心?看到我留的信了嗎?

有,可是為什麼不要碰桌上的銅板?

哈,因為那銅板是我從口袋裡拿出來的,怕妳碰到也有危險啊!

那現在,妳不用被隔離嗎?

沒事,只是流行性感冒.當然就可以回來.

媽,我問妳,如果妳真的被隔離,那我怎麼辦?

擔心什麼,那樣妳接觸過病患,也會被居家隔離,應該會有人送飯!而且那樣我們屋裡有四人一貓都被居家隔離,不會太寂寞的啦!

***

急診室來回一遭,過了一個禮拜,大概是感冒真的有些重,整個人體力差很多,雖然同事廖特地幫我送來了慶餘堂的枇杷膏,但還是咳了好幾天.她說:最近咳嗽很難過;別人的眼光很讓人難受.妳還是乖乖把藥吃了,免得老遭人白眼.唉,啥時髦事輪不到我,竟然趕起這時髦玩意的副作用,算是敗了.

不過周四晚發生一件小事,原來咳嗽也可以是退敵新招:那晚跟女兒從補習班回來時車位遍尋不著,好不容易找到個偏僻的角落,卻發現有個形容猥瑣的男子站在暗處,靈機一動,下車鎖門時咳個不停,女兒以為我更嚴重了,過來拍我的背,問我還好嗎?我沒回她持續咳著走出角落,方才告訴女兒,剛剛那樣一咳,就算那男人是小偷或是壞人,恐怕也不敢冒死對我們或車子怎麼樣!

哼哼,就算跌跤也要趁機檢起一把漂亮的石頭,既然咳成這樣沒辦法馬上好,總要好好多加利用吧!


photo:麗江古城農曆七月15放水燈,為生者祈福,往生者求安息。社會主義下的麗江竟然留有古典,我有些訝異﹔不過回頭想想這幾年觀光至上的大陸,也許這也是其中的一種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