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傷而絕望的預感
「這遲來的發現令我恍然大悟——我和鍾沅,都是不折不扣的女生,即使我們穿胸罩的方式不一樣,即使我們來月經的時間不一樣。」
你站在無法給予任何一點遮蔽的校車亭,模模糊糊地想起〈浪陶沙〉裡那個驪歌輕唱的夏天,梁小琪於青春醒悟儀式中所流下的淚水。
「回家只是哭,哭了一晚上,原來張雁是這樣的,原來張雁跟她一樣只是一個也有MC的女孩!這世界真是大大的誑了她一場!」
終於坐上校車的你,歪著頭思忖著,為何自己從沒經歴過這樣一場當頭棒喝的青春醒悟儀式? 你與S一樣都是女孩,這是打從搬進同一間女生宿舍,並且分睡上下鋪的那一日,就明明白白的事了。
下了車,午後的炙熱益發不馴,宿舍區彷彿靜止了一般,群樹們甚至無一絲歎息一句笑語。後來,在S母親不斷以性命相挾的壓力下,她祇得轉學至離家較近的大學。十多年前的一個午後,你花去四、五個鐘頭搭車去見S。海線的復興號像是沒有時刻表似的,意興闌珊地向前行駛,愛停便停。沿途的一切都打著盹兒,你也睡睡醒醒地翻看張愛玲的《半生緣》。
那是個孤單得猶如被全世界遺棄的深夜,S 的宿舍裡只剩下你的淚水還在流動。將睡未睡之際,你突然醒悟到S母親掌控她的強大慾望,是一股你完全無法撼動的力量。你有一種哀傷而絕望的預感,故事的最後,S終究會聽從母親的安排去相親,然後結婚生子做個乖女兒。你清醒而澄澈地看見你們的沒有未來。
拾級而上,轉動宿舍鑰匙的那一刻,你才忽然意識到,儘管記憶中的S曾經多麼帥氣迷人,她確實一如十多年前那個深夜的預感,從良去了。
Viola, 2014. 09. 16夜晚於奧斯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