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三號星期四，趁著白天 Eric 還在上班，我跑到 downtown 去買送給他朋友的禮物，還有包裝紙、裝飾花等等零配件。出門前原本只有下著小雨，沒想到雨勢越來越大，所以原本因為天氣越來越冷，我想要買一雙手套，就作罷了，趕快回家把禮物包一包，趕去 Eric 家要緊。到家附近時，就到旁邊的 CVS 買包裝紙等，結果才不過十分鐘的光景，結完帳一出來居然整個天色都暗了，下起傾盆大雨來！！我頂著一隻其實沒什麼用的小小摺疊傘，努力的走回家；回到家時，都已經濕透了！

換下濕掉的衣物，我開始忙著裁剪、包裝。一包是給 Karen 跟她未婚夫，Wonder Woman 的 3D 筆記本是特別買給喜歡女超人的 Darshan，當然還要把送給 Eric 的Streetcar 模型包好。然後趕快用相片紙印我們的照片；一張我的照片是放在在 MOMA 買的，裡面可以放三張照片的水晶方塊相框，一張我們的合照是放在 CVS 買到的，其實是耶誕樹掛飾但很可愛的心型白鐵小相框。印出來之後，還要裁，再放進去。整個弄完，已經快七點了，原本想先睡一下，補一下期末考時沒睡的眠，也沒時間了，就趕快出門搭公車。沒想到忘記看天氣就出門，外面冷的要死，好像已經零度以下了。雖然有帶著毛線帽跟手套，但是放在包包裡，左右手又各提著裝禮物的大紙袋，一心只想趕上公車的我，打算先撐一下，到公車站再把禦寒衣物拿出來穿戴。結果真的太冷，寒風不知道為什麼又拼命的吹，兩隻手都凍僵了，鼻水也快流出來了，但我還是頂著大風越走越快。走了十五分鐘，終於走到公車站，候車亭裡面居然有人在抽菸！最討厭煙味的我，只好站在外面等車；雖然帽子手套都戴上了，還是冷到不行，而且剛才被冰風這樣吹，突然覺得頭好痛！

Anyway，終於到他家了。休息一下，準備出去吃飯。因為我忽想吃美國南方菜，地方有點遠，只好搭計程車去。到了現場，老闆卻放假去了，結果選了隔壁的泰國菜，很溫暖的，但也都很累的，吃完一頓晚餐。回家的路上，順便用 CVS 的 Coupon 去買了吹風機。（光頭的家裡，是沒有吹風機的！）回家後，正在鋪床，忽然 Darshan 來敲門，原來是她剛下班，來借網路。其實我們兩個都很想睡覺了，但還是撐著跟她聊天；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 Eric 的朋友，當然要展現友善的一面。好不容易她走了，我把 MOMA 水晶方塊相框跟耶誕樹吊飾相框拿出來送給 Eric，他很開心。我跟他說，這個水晶相框有三面，一面等我們有好看的合照，放我們的照片，一面放他跟他朋友的照片，一面放他跟家人的照片。

第二天二十四號，照理來說公司行號都要上班，但是政府機關都放假，所以 Eric 也不用去上班。我們就在床上溫存到快十一點才起床，再洗個鴛鴦浴，出門時都已經十二點多了。而且溫存中途他爸還打電話來，他還要恢復正經八百的講電話。然後出去吃 Brunch，快累死的兩個人，都沒有講話，慢吞吞的走到 Diner，東西來了就埋頭苦吃。吃完後，終於有氣力了，就一面聊天，兩個人一面搭公車去 downtown，Eric 要買送給他朋友的禮物。

第一站是一個男士護膚中心，他買了禮卷給 Karen 的未婚夫。第二站是 Hecht's 百貨公司，沒有買到禮物，但是他給自己買了帽子、圍巾。我順便找到我要的手套，也買一雙室內的拖鞋；因為在我家是台灣人的習慣，一進門就脫鞋子，但在他家就是美國人的習慣，鞋子是一直穿到上床為止，要不就是要穿拖鞋，所以我想給自己買一雙厚一點的拖鞋，現在冬天在他家可以穿。結帳時，他直接把我的東西拿過去，說這當作我的耶誕禮物。雖然我覺得『喔，這麼方便，都不用花腦筋選禮物』，但是還是覺得很開心。第三站是 Ann Taylor，他買一張 Gift Card 送給 Karen。第四站是一家自營品牌的服飾店，因為 Darshan 有一次跟他逛街在這家店看到一條她很喜歡的圍巾，所以 Eric 想買給她當耶誕禮物。結帳時，一刷出來，那條圍巾居然快要八十塊！我嚇一跳，Eric 也嚇一跳，但他還是買了。我那時就想，一條八十塊的圍巾也在送，要不是真的很好的朋友，連我這種愛買又好面子的人，都送不下去。

Eric 的個性是，不隨便交朋友，所以有時他應邀參加朋友的派對，在裡面也只跟他認識的人講話，要不就坐在沙發上看雜誌，絕對不跟其他人講話的。所以他的朋友圈不大，但是每個人感情都很好，當中，又以 Karen 跟 Darshan 這兩個女生最好。Eric 跟 Karen 還有 Darshan 已經認識七年了。他們一開始是因為同租一個 house 而認識，之後就變成很好了朋友。過了幾年，Darshan 因為考上 NYU 的法學院，就搬到紐約去了，Eric 找到比較好的工作，終於可以租的起自己的 One Bedroom，也搬了出去，Karen 之後也搬去跟她的未婚夫同住。但是三個人還是常常見面，每天打電話；去年 Darshan 法學院畢業，也考完律師執照，就搬回來 DC，三個人感情越來越深厚。

我常常聽 Eric 說他們的事情，怎麼認識的，三個人發生的趣事，他的冰箱上也有他們三人的合照。其實我可以感覺得到，他們的感情真的很好，像昨晚 Darshan 無預警突然就跑來敲門，在他家就像在自己家，喝東西開電腦都自己來，可以看的出來他們三個人是真的很親密。前幾天就想到耶誕夜要跟她的這些朋友見面，我心裡其實很緊張。記得有一集『Friends』，是 Monica 交了個男朋友，她自己很喜歡，但是很害怕帶給她的朋友們看，因為他們六個人實在太親密了，其他的人真的很難打進去。想想看，雖然可能是應觀眾要求，但是我想 Monica 跟 Chandler 結婚，Rachel 跟 Ross 在一起，都沒有出他們那個小圈子，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就在第二站 Hecht's 百貨公司之後，Eric 跟我說 Karen 剛剛打來，說她因為食物準備的不夠，可能不能邀請我參加今晚的 party 了；不過她覺得很抱歉，所以她會另外找一天，單獨請我跟 Eric 吃飯。聽到這句話，其實我心中雪亮，（Eric 卻真的完全沒聽出話裡弦外之音），知道事情不是那麼單純，但是我不想胡亂臆測，就不動聲色自己在腦袋裡想，一直到在第三站買完 Ann Taylor 之後，才跟他說，那我等下他要出發時，我就回家看電視等他好了，等他準備要回家時，打電話給我，我再坐計程車過去，過一夜，第二天早上再跟他一起去機場。（他要回 Kentuky）。所以晚上五點多，我把要送給 Karen、她未婚夫 Steven 跟 Darshan 的禮物拿給他，還把買好的白酒從冰箱拿出來，裝進袋子裡，我們就一起離開他的公寓，他去跟 Darshan 會合，一起去 Karen 在 Virginia 的家，我就自己坐公車回家。下車的地方，離我家還要走十五分鐘，我一面聽的隨身聽裡面的耶誕歌曲，一面慢慢走路回家。但其實心裡就已經有點感覺不太爽了，因為我已經期待這一天很久了，從最早以為是浪漫的兩人耶誕夜，到以為會有個大家在一起很開心的耶誕派對，到現在一個人在寒風中走路回家，自己煮一碗麵吃，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看電視，無聊到乾脆上床睡覺了 …….。失落感很重。

一覺醒來，居然已經快十一點，我本來以為他十點多就該打電話來，但是都還沒有。十一點半，我寫一個 text message 給他，問他快好了沒，等到十二點半，都沒有回音，我就忍不住打電話過去了。沒有人接，語音信箱，掛掉再打；沒有人接，語音信箱，掛掉再打，我想我是真的很惱怒了，台語說『紅火整個燃起來』，就堅持要打到他接起來為止。終於他接起電話了，聽起來是很開心，我強忍住生氣，問他在哪裡，他說他在 Karen 的車上，她送他們回家，大概再十五分鐘就到家了。我真的很氣，因為我們明明說好他要先打電話給我，我好準備出門，而且他要弄到這麼晚，也沒跟我說，我的耶誕夜，就一個人這樣過了！我一句話不說，因為怕一開口就沒什麼好話，尤其在美國兩年多來經過跟電話公司、網路公司、電話行銷公司，還跟前房東幾番大戰，我現在用英文罵人也是很厲害了。我不想讓他在朋友面前難堪，也不想讓他朋友覺得我難相處，但我又想不出要講什麼，只好沉默。人家說 Silence is the loudest noise，才十秒鐘 Eric 就受不了，輕輕的跟我說『我回家打給你好不好』，我冷冷的說『NO』，他嚇一跳，愣一下，說『Are you sure？』我直接掛他電話。

掛了電話之後，我真的很氣很氣，想到我昨天這樣辛辛苦苦準備禮物，下大雨還出去採買回家又弄半天。還準備了一瓶白酒，打算帶去 party，天曉得當我把原本我自己也應該可以喝的白酒放進裝禮物的袋子時，心中是多麼的酸苦！！（跟『幹譙』！）我想他應該有被我嚇到了吧，那等一下他回到家，應該還是會打電話給我。想到這裡，我拿起手機，原本想傳個簡訊說，『Don't bother to call！』，但又手軟放下。當時我心中轉過無數念頭，不曉得要怎麼樣處理這個局面；這不是任何一個人的錯，但我真的覺得很挫折，又氣憤。

我想了一會兒，又拿起電話，撥給他。這次他是馬上就接起來，我直接了當，冷冷的問他說：『你今天晚上還要不要我過去？』他連忙說：『要！要！』我又直接掛他電話。然後開始換衣服，跟打電話叫計程車。

在計程車上，我還是不斷在想，等下見到他，要怎辦。很戲劇化的作法是，進去，把我留在他家的東西裝進包包，把他的禮物拿給他，就走人。但是 …… 他的禮物 …… 我花了好多心思選這個禮物給他，我不想讓它變成我憤怒之下的犧牲品呀！而且，我原本都已經想好，要怎樣營造一個浪漫的氣氛，再兩個人一起拆禮物了 ……。想到這裡，我又不知道要怎麼生他的氣了。好吧，一切等到見到面再說。

到他家樓下，因為他昨天就給我密碼了，所以我也沒按電鈴也沒打電話，就自己從大門進去。我才一上樓梯，就聽到他開門的聲音，而後就看到他站在門口。我想，他一定是站在靠街那邊的窗戶，等著、看著我來。我忽然不知道該有什麼表情，就一臉僵硬的進去，平常進門的 kiss 當然也省掉。他一副做錯事的臉，誠惶誠恐的站在一旁。脫完鞋子，我一面脫外套跟手套（他下午買給我的那一副），一面進他房間，掛衣服。他也亦步亦趨的跟進來。

我看著他，說『幹嘛？』他輕輕的說，『我想你在生我的氣 …..』。我忽然語塞了，不知道要怎麼反應。我跟他說：『你過來』，就一路走到客廳，然後叫他坐在沙發上，在音響放上原本準備好的靈魂樂耶誕專輯，讓浪漫的歌聲充滿整個房間，然後進房間去把那包禮物拿出來。他看到我拎著個紙袋，愣一下。我跟他說『Merry Christmas』，他又愣一下，說：『昨天不是就給我禮物了嗎？』我只是笑笑，把袋子遞過去。他狐疑的打開，開始拆封。等到他看到盒子時，他驚呼一聲，然後急急忙忙的把盒子打開，千萬寶貝的把車子模型拿出來。他忽然變的像只有五歲，眼睛閃爍著光芒，滿臉堆著笑容，輕撫著車子模型，一面喃喃的說：『PCC car 耶，PCC car 耶，你怎麼知道我喜歡？』，接著又自言自語：『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耶，你怎麼知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斷輕撫著，把車子模型翻來覆去的看，一面念著一堆車子的術語，一面說他好喜歡好喜歡。

我看著他完全忘記我可能生他氣的事，拿著這個禮物興奮的側臉，忽然心裡一酸，一股暖流衝上來，眼睛就濕了。我盡力克制，但是眼淚還是不斷湧出來。他轉過頭來，可能是想給我一個吻表示感謝吧，卻忽然發現我眼眶中的淚水。他詫異的問，『你怎麼哭了？』他這麼一說，我忽然再也克制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他把我抱過去，讓我在他懷裡盡情的哭。

哭了一陣，我比較平靜了，抬起頭來，他問『怎麼了？是因為今天晚上的事嗎？』我又禁不住再哭了起來。

我們在一開始交往時，就承諾過對方，有話一定要講，不要悶在心裡，到最後再來爆發，那樣對關係於事無補。所以他讓我哭個夠之後，又輕輕問我：『Do you want to talk to me？』我說：『先拿衛生紙來再說。』聽到我已經在開玩笑，他比較放心的跑去拿衛生紙。清一清自己之後，我跟他說：『你告訴我你會打電話，結果我一直等到半夜，一通電話都沒有。我傳簡訊你也沒回。我就一直等，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我覺得被 left alone，我的耶誕夜就這樣過了，早知道會這樣，我大可以跟其他朋友一起過，或去紐約跟朋友去狂歡（這段是完全氣話；本來想加上狂歡釣男人的，但臨到嘴邊還是收回去了）。原本很生氣，想進來拿了東西，禮物給你，就走了，但是又覺得 you are too good to lose，所以決定不要那麼情緒化。但是看到你拿到這個車子模型，這麼開心的時候，我也忍不住跟著開心。生氣、失落、難過、開心、幸福，全部混在一起，我不知道，我就是哭了。』

講完之後，我又忍不住開始哭起來。他抱著我，一面喃喃的說對不起，一面親吻我的臉頰、我的頭髮、我的額頭。

等我冷靜下來，他依舊抱著我，說『其實今天下午我沒有想到，但是晚上我才知道。你要了解，Karen、Darshan 跟我，我們之間，已經不是普通朋友關係了，我們已經像是親人一樣。Keran 她很重視耶誕節，尤其她明年就要結婚了，所以她希望這個耶誕節能夠是幾個很親很親的人一塊聚聚。她是真的很想見你，所以她說要另外找時間跟我們兩個一塊吃飯。』我當然大可以說些『那這樣她可以一開始就不必邀請我呀』之類的話，但是那對事情一點幫助都沒有，只會惡化，而且我也不要他夾在中間難做人，所以我只跟他說：『其實今天下午你跟我講時，我馬上就知道了。我已經三十一歲，又出過社會，很多話我是一聽就明白的。』然後我跟他說了那一集『Friends』裡面發生的事情。我告訴他，我不是要他只能選擇我或朋友，那是不對的，但是也希望他能想想我的感受；而且我原本對於這個耶誕夜帶著很高的期望，忽然一下全部落空，我當然會覺得很失落。他緊緊、緊緊的抱著我，不斷的跟我說對不起，說『我好怕你今天晚上不來了』。

我們就緊緊的，抱著，擁著，吻著……

下雪天想過偶像劇生活的時候，偏偏沒辦法。平安夜的時候，卻又這樣高潮迭起的演起肥皂劇來。

兩個人在一起，真的除了互相喜歡，還有很多的互相體諒，與互相扶持，互相照顧。『Our first disagreement 我們的第一個意見不合』，之後他這樣說，我笑笑的只是擁著他，跟他說『真糟，我都沒辦法生你的氣』，他說：『你是應該生我的氣的，是我的不對。重點是我們要講出來。』經歷過幾段感情，也在年歲上有一定的成長，我想雙方對於如何相處的 EQ，如何自持，以及如何給予，也都比較知道如何拿捏了。今年耶誕夜，雖然不是我預期的樣子，但是我想對於兩個人，都是一輩子難忘，而且感情，也更上一層樓了。

人生，真是充滿意想不到的轉折與驚喜！耶誕夜的淚水，流的值得！










PS：Eric 也是給他超不浪漫。他後來說他給禮物都是給很實際的東西，所以他看到我拿手套，就想到我跟他說過手會冷，想買手套；看到我拿拖鞋，想到我每次在他家都嫌地板髒，掂著腳走路，所以就決定幫我付這兩樣的錢，當作我的耶誕禮物。書書，你至少還有花束跟玩具熊，真的已經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