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發生了兩個故事，又結結實實從旁人的態度給自己上了一課。盡量刪掉我的價值觀去描述這兩個短篇，但如果免不了注入了情緒與意見，就當是我的主觀註解好了。

德國大大小小的展不少，我也參與過了一些。這禮拜去看了一個太陽能產業的展，形形色色，我又遇到了很多跟我的生活不同、來自各國的生意人。聊天算是我的興趣跟專長，去認識不同人的其他生活其實還蠻有趣的。

前天約莫午後，一個白髮靄靄、彎腰駝背的老人推著輪杖椅*經過，照例是沒有人正眼瞧他的。我笑笑的跟老人點了點頭，他便跟我聊了起來。對於能源的開發老人持自私的態度，認為石油消耗殆盡的時候，反正他也不在世上了，所以對大家現在一味的追求新技術，下了一個有趣的註解：「人是瘋狂的狗（Menschen sind verrückte Hunde）。」
「我也覺得（Das glaube ich auch）！」我同意的是人類很瘋狂這句話，而不是老人對新能源技術競逐的意見。但老人彷彿是尋覓知音般的，很想跟我繼續聊下去；我只好稍稍露出抱歉的笑容。
「不方便嗎？」老人十分知趣的接收了我的訊息。
「是啊！不好意思呢！如果我們有機會在其他場合遇到，我十分樂意聆聽您的高見，但現在我有其他的事得忙。」
「啊！可惜啊！但不多聊了。」老人對於我客氣的拒絕並不慍懟，反而開心的說：「小姐，希望您一直都是這樣的您，這可是上天給的禮物啊（Bleiben Sie wie Sie sind, das ist ein Geschenk）！」然後互道珍重後，老人又駝步前進了。

望著他的背影，有種酸酸的感覺，知道他也不過想找個人說話，也可以猜測在這樣殺進殺出的商展裡應該不會有人理會他。我跟他的一段談話，其實再平凡不過，但對應於別人的冷淡，他應該覺得稍稍被禮貌對待了。我不能說其他人對他的態度是不正確的，因為其他生意人的時間是一秒幾十萬歐元上下的啊！大概只有我有那樣的閒情雅致去在乎禮貌的問題吧！但老人的一席話又再次敲醒我，那樣的世界還真是我到達不了的啊！



稍晚，兩個某非洲小國的公司主管要到某知名臺商那裡詢問合作的可能性；才開口說明來意，那臺商的小小業務經理（朋友給他的暱稱是「五五身」，甚至覺得他像兩個合體的移動飯糰，以下簡述）轉頭用中文跟我說：「這又是一組來亂的！」
我不置可否的在旁邊觀察他們的互動，「五五身」緊捏著名片不願意交換，言不由衷的想三兩句話打發對方離開，給對方的答案是不耐煩加輕視。
「那我可以要你的名片嗎？」
「喔！當然！」嘴上是這麼說，但「五五身」可是百般不情願的給出名片，同時間說出來的話讓我有被刮巴掌的感覺。「那好囉！你們現在有我的名片了，一句話，哪天你們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寫個Mail給我就對了。我們到時候再來談。」
「你這話什麼意思？」對方大概也感受到「五五身」的冷潮熱諷。
「你嘛幫幫忙，老兄！」「五五身」有種被發現想法後索性火力全開的衝動。「誰不知道你們國家全國的電線鋪設率不到3%，你現在來跟我談生意，不是開我玩笑嗎？」
「所以你從頭到尾都覺得我們剛剛跟你提的計畫是假的就對了？」對方至此已經忍不住不火了，但「五五身」也只給他一個那又怎樣的表情。對方於是說：「告訴你，我剛剛跟你講明年三月要推動的是國家級的政策，不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們會下的訂單，就是剛剛跟你講的那個數字；至於會來找你們，是因為你們的下游廠商建議我們來找你們，但如果你們的態度是這樣，我們也可以放給別人做。」

「五五身」也果然是生意人啊！發現自己判斷錯誤也是能屈能伸的馬上修正錯誤，屈膝哈腰的陪不是。我不知道「五五身」後來被老闆刮了沒有，又是不是可以談到這筆生意，反正賺不賺錢也不是我的事。只是全程聽到這個對話的我，倏得刷紅了臉，羞愧啊！這人在希望自己能以臺灣人的身分驕傲行走天下，且埋怨別人看輕你的同時，如何能用同樣的態度去對待其他人？所以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都可以輕蔑自以為不如自己的人嗎？還蠻難過看到這個過程的，筆記至此，算是給自己的一個警示語錄。誡之！誡之！

註*：一種協助老人移動的加輪柺杖，累了可以坐著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