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就認識迷路的朋友，大概都知道我話多（謎之聲：難道妳現在就話少了嗎？），「舞臺經驗」豐富；雖然沒有賣藝行走江湖，但說學逗唱倒是三不五時都會來一下。其中最刺激的經驗，包括「看完題目馬上上臺即席演講特訓」，及主持全校性學生動員月會*。

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厭倦了「舞臺生涯」，開始享受在情境外觀察的樂趣，或者假裝發呆、或者專注傾聽；站在後臺支援、坐在臺下拍手，我越來越樂於當個觀眾或觀察者。漸漸的，昨日種種變成流金歲月。

到德國後，管你過去講中文如何流利，在故鄉生活如何愜意，操作另一個語言總是不若母語來得容易；所以坐在那裡不說話，就不是假裝發呆、而是一整個阿呆了。雖然已經收山很久，但不能加入別人的談話總是讓我氣悶，所以自然得設法改善、以免氣胸。

一如前文常說的，德文之於我，雖然只是涉獵世界的工具之一，但若沒能準確運用，我終究只能圈在一個小小的防護罩中，如何也難深入當地文化；又其實，我覺得學當地語言是種尊重，即便說得不好，至少那是一種誠意的展現。試想，如果有個「老外」已經在臺灣住了N年，卻怎樣也聽不懂、不願意學中文，你會怎麼想？所以不管怎樣，我覺得踩在人家的土地上還是要想辦法融入當地的生活，要做到這一點，語言當然是首要工作。

「自然而然學會多種語言」當然是電視廣告的臺詞，以我這個年紀要做到這一點其實有點難。那我做過哪些「懶人努力法」，在之前談到「語言交換**」時已經約略提過。在學期末、依依不捨的此刻，就來總結我在那堂「說話課」裡學了些什麼吧！

第一節的課堂上，老師開門見山的把這門課的方法、內容、過程、目的全交代了一遍，每說一個新的要求，就會講：「如果有人覺得有配合上的困難，現在可以離開了。」包括跑錯教室的、害怕老師說的狀況的，第一節課堂結束，留下來的大概還有十三個人；我雖然坐在那裡，但心裡已經開始盤算下個課堂出席的可能性了。

原因一：課程內容是德文詩，透過練習朗誦改善我們的發音。這跟我預設的狀況有出入，因為朗誦對文法加強的幫助較小，而且我是不懂詩的人。

原因二：每次上課都要錄影，一方面做為老師研究用、一方面也讓我們清楚知道自己需要加強的狀況。嗯….我還活在自己低調的洞裡不願意出來，錄影….放在YouTube嗎？我還不想出名說（有沒有想太多？）。

原因三：太久沒上課當學生了，有點不習慣「固定被綁住」的感覺，其實不太喜歡定期趕著赴某個約的狀況。

原因四：我忘了….。總之，考慮的狀況有很多。

掙扎了幾下，還是乖乖出現在下週的課堂上，理由是老師畫了個大餅給我們，說是在最後期待我們「可以把德文講的跟母語一樣好」！我把它當笑話說給所有親朋好友聽，沒有例外的，大家的反應都是：「喔？」嘿嘿，你們就知道大家覺得我的德文程度跟這個目標的差距有多大了吧！去了幾週，漸漸變成一種制約，開始喜歡星期三上午，不管晴雨。

上個星期一（7/9）晚上，我們辦了場發表會****，邀請親朋好友來驗收我們的成果。一路陪著我「牙牙學語」的幾個好朋友們都到了，包括羅思維塔、長頸鹿先生一家四口、阿絲堤麗德與朋友、克莉斯汀、園與「想太多小弟***」、yen夫婦（你們就跨界當一下學姐跟我的雙方代表囉！哈哈～）；一些想到卻有要事在身的朋友，像尤莉亞、坦雅、酒窩先生，也紛紛在事後關心當晚的情況。無敵感動！！謝謝大家如此關心我的德文，如果我還算懂德文，一定都是因為有這些好朋友！！

來介紹一下這門課堂上的收穫，希望提供給「舞臺恐懼者」一些小建議，祝大家歡唱愉快，喔！不是，祝大家臺風穩健（唉唷！講到舞臺就一直想唱歌啦！誰來漢諾威開一家KTV好不好？）。

前面幾堂課，我們每次讀詩前會一起做口腔肌肉及肢體動作的放鬆練習，這對於各式舞臺經驗都有暖身的動作。口腔練習的部分，像是「a, i u, e o」「ka, ki, ku, ke, ko」「ta, ti, tu, te, to」…etc.的發音，一方面放鬆肌肉，也練習清晰的發音；肢體動作則是透過無狀態漫步，或者僵硬、或者頹廢的錯位移動，漸漸調整到中等的肢體狀態，目的在讓大家知道正確的儀態。之後在暖身動作還加入了眼神接觸練習，讓大家知道與群眾的第一類接觸該如何拿捏分寸。過與不及，我想這是老師想表達的。

在讀詩的過程中，老師會針對每個人發音的缺點特別指正，透過影像呈現，我們也可以清楚看見自己儀態上的不完美，聽到發音上的缺失，或者自我檢討、或者透過討論得知其他同學的建議；一次次下來，我知道自己會不小心吃掉很多字的結尾，聽起來就覺得拖泥帶水、不夠乾淨。所以試圖把每個字帶到底是我整個學期下來很認真學習的功課，就像小五那年，被老師要求三聲得清楚發音那樣….。

之後，當然就是一點一點的試圖把自己選的詩念到最棒。雖然在最後，我沒做到「把德文講的跟母語一樣」這個目標，但是，我一直蠻開心自己當初選了這堂課，因為這過程中我有很多啟發與樂趣。我想，我留德生活的心境轉折完全可以透過這首詩來表達，這也是我在老師提供的14首詩中，第一時間選取它的原因。與你們分享。

Im Nebel（在霧中）/ Hermann Hesse

Seltsam, im Nebel zu wandern! （怪哉！漫步在霧中）
Einsam ist jeder Busch und Stein （每株矮叢與石頭都看似荒涼）
Kein Baum sieht den andern （樹與樹之間無法透視）
Jeder ist allein. （每個都是單獨的）

Voll von Freunden war mir die Welt （過去朋友是我全部的世界）
Als noch mein Leben licht war （彷彿是我生命中的明燈）
Nun, da der Nebel fällt （一旦濃霧降臨）
Ist keiner mehr sichtbar （什麼都再也看不見）

Wahrlich, keiner ist weise （真的！沒有人是聰慧的）
Der nicht das Dunkel kennt, （當他無法在黑暗中辨識）
Das unentrinnbar und leise （那樣的無遮蔽與寧靜）
Von allem ihn trennt （將彼此分離）

Seltsam, im Nebel zu wandern! （怪哉！漫步在霧中）
Leben ist Einsamsein （生活本是孤寂的）
Kein Mensch kennt den andern （誰其實都不認識誰）
Jeder ist allein （每個都是孤寂的）


迷路說：老師一開始設定這首詩的表現方式是很「實境」的，但我對這首詩的表現方式比較抽象，是一種感同身受的投影，因為它讓我想到自己在德國的第一年….；離開原生環境，不就跟濃霧瀰漫一般嗎？班上唯一的男生，聽我念了這首詩後，不只一次的跟我說：「因為聽妳念這首詩，我覺得畫面都出來了。」所以學期末的現場朗誦，他也選了這首詩，臨上臺前還不忘跟我點頭致意。我想，我可以申請當這首詩的代言人了。呵～希望你們也喜歡。


註*：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學校都有這樣的活動，是國中時代的事囉！這是以學生擔任主席、師長列席備詢的議會形式，目的在讓學生練習民主議程，同時聽取學生對學校發展的建議。

註**：請參考拙文：「雙人腳踏車」：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veronicca/3/1287899831/20070606023944/

註***：新鄰居，來自岡薩斯坦。因為很愛胡思亂想，有唸書念瘋掉的傾向，故名之。

註****：這個活動定名為：夏日饗宴之烹煮詩篇（Sommerfest mit kulinarischen Gedichten）。活動以國家猜謎作為自我介紹的序幕，也達到與觀眾互動的目的；爾後現場朗讀德文詩，並播映我們之前的德文詩、母語朗讀影片，最後招待大家享受來自不同國家的美食。頗有趣！我那天把自己當作去派對上玩，一整個開心，也得到很多正面的回饋。一個陪了我們一整個學期的電算中心職員特地跑來跟我說，雖然以口語改善來說，我不算是進步最多的，但若論詩的意境表達，我應該是最恰如其份的；因為我念的其中一首詩，讓他們幾個人都起雞皮疙瘩了。感謝＆開心。

（圖片是我們晚會的邀請卡，設計者是一個大陸同學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