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在這塊土地上。
依然是窈窕的身段，魅惑的雙眼，柔順的長髮。
她不是消失了嗎？
沒有，她一直沒有消失。
只是融合，化為大地。
黑色的身影穿過空間在她面前出現。
[妳不是消失了嗎？妲己。]
[才沒有呢～（心）]
沒有血色的雙唇，全身掛滿銀飾。
她一如往常伸出手，輕輕擁抱著他。
他不會哭，可是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不，應該說他從未堅強過。
而他自己也很明白這一點。
他的雙眼絕對不會沒有感情，相反，他擁有最多的深沉、痛楚以及......純粹。
而那已經化成了他的一部分，那麼理所當然。
以恨作為中心活下去，正是她教導的。
然後她懷中的他，從腳開始分解風化。
沒有驚訝，只是閃著問號。
而且那個問號，也沒有一定要作答的必要。
她放開他，笑容依舊[這是我的惡夢唷～（心）]
這裡是她的惡夢。
她承擔、接受世界上所有生物的夢，歡樂的與痛苦的。
有時候還是會有自己的夢摻雜其中。
畢竟她是那樣悠久地沉睡著。
他消失，每一寸，在她面前。
並且乾脆得連一點痕跡也沒留下，等如沒有出現過。
[妳作惡夢了啊？]遠方飄來聲音。
她不依地嬌嗔[呀～別偷看人家的夢嘛～（心）]
太上老君打了個呵欠[喔。]
然後那抹身影從她的土地上離開。
幹嘛在夢裡還一副慵懶的樣子啊......。
真不愧是太上老君呢。
話說回來，難道始祖真的可以忍受長久的孤獨寂寞嗎？
所謂的永遠是最可怕的東西啊！
如果他最終忍受不了，而把自己的靈魂再度分割，她的惡夢大概就完結了吧！
只是大概啊......。
誰能決定未來呢？
女媧娘娘已經死了，沒有操縱命運的人。這種自由，她反而覺得好無依。
她能看見所有的回憶。
整體的，個人的，人類的大小事件，都會在她的空間投影。
不過就是看不見，看不見.....他。
她閉上眼睛。在夢里再度沉沉睡去。
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太上老君了。
可是她還能做些甚麼。難道要任由那陣撕裂的痛楚，擁抱自己？
盡管無論心淌着血或沒有，她唇邊那抹魅惑的笑容永遠不會消失。
可是她應該沒有試過鮮紅的血沒有從心底溢出的時候吧？
因為受傷的次數太多，太頻繁，讓她完全麻木了。
伸出五指，看不見她那涂了銀亮指甲油的手指。
漆黑一片，這才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不對，不是漆黑。
是深藍。
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深藍，藍得讓人想深呼吸來平伏情緒。
帶着一點恐懼的深藍，近乎黑，卻明明不是黑色。
沒有任何東西阻礙視線，可是看出去，就只有藍色。
被這有點莊嚴，有點壓迫感的藍所囚禁。
她不禁打了個冷顫。
宇宙，那么廣闊，無限，以及......可怕。
沒有星球的洪荒，沒有光的宇宙，如此冰冷。
[回憶。]簡短的話語，道盡一切。
在始祖來到地球之前，就長時間地逗留在這種境地之中。
不知道已經多少人神經失常了，他們才看見這個銀河系。
所以留下來的，都是精英。忍受得了長久精神煎熬的精英。
她想起女媧的空間法寶，大概就是這樣有了概念的吧！
她知道誰在說話，不過沒有轉身。
看見，看不見，已經沒有分別。
[真是可怕呢～（心）]用一貫撒嬌的語氣，她笑道。
他居然有了回應[可怕的是，夢不會消失。]
經歷只是那段時間的事，夢和回憶卻會陰魂不散地糾纏。
妲己的手托着下頜[那～你讓我看是甚麼意思呢～？伏羲～？（心）]
只能這樣喊他。雖然他體內有他的存在。
她并沒有看到，他黑色的眼眸盯着她的背影，好像有點.....悲哀。
時間是虛幻的，可是力量卻強大無比[太久了，真的，很久。]
沒有甚麼人能阻止時間流逝，人類總是祈求更多的時間。
可是，擁有永遠，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妲己調皮地眨了眨眼，雖然明知背對着，他一定看不見[所以呢～？（心）]
他提問的語氣淡淡地[如果是你，這樣浩瀚的時空，你會怎么面對？]
她的答案給得很快[找伴啊～（心）]
他也想找，可是找不到。
[如果我就要消失了，你會回頭看我嗎？]
妲己點了點頭，突然又搖了搖頭[我不看你～是因為我看的不會是你啊～（心）]
他當然清楚這點。雖然他不想知道，可是事實總是事實。
伏羲苦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他已經不懂得如何愛人了。]
是她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那是人家一手調教出來的喲～（心）]
所有情感盡皆封閉，正是她給予的生活方式。他沒有選擇，全盤接受。
伏羲垂下眼簾[即使如此你還是想要他嗎？]
妲己突然轉過身，動作緩慢，然而堅定，專注。
她那雙狐惑的眼睛望着他[你說呢～？（心）]
問得太傻了。
在近於黑的深藍之中，她是如此獨特而且耀眼。全部的她好像都攤開在宇宙之中，然后再度包圍她自己。
美麗得令人窒息，與污穢完全沾不上邊。
那雙眼睛會把人推向死亡的。
然而極度不可思議，這樣的死亡，和她一樣美麗。
或者應該說凄美。
連不喜歡死亡的他，也為之失神。
他想再多看一點那樣的美，可是又本能地想要逃離。
卷進那對漩渦之中不會有好結果的。
既然如此，心底的眷戀又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她的魅惑之術實在太強了。就算傾世元囊不在身上也好，就算沒有香氣也好，就算她沒有擺出誘人的姿勢也好。
她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最強的蠱。
他提醒自己該離開了[也許我會還你的。]
偏偏在離去之前，不由自主地說出這句話。
他的絕對深藍的空間，和他一起撤離她的領域。
妲己口唇掀動，好像想說甚麼，可是最后甚麼也沒說。
也許，也許......她已經經歷過太多也許。
通常她所希望的都會實現，而留給別人不切實際的繼續希望。
好像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手心上有着整個世界的縮影。
然而諷刺的是，她唯一不能控制的，正是她最大的愿望。
她知道自己隱藏得很好，幾乎連她自己也忘記了。
可是長久的孤寂，抽絲剝繭地，逼着她想起來。
好像要哭了。
無奈她的眼淚早就已經干竭，流不出任何液體。
寸草不生的荒蕪的大地出現在她面前。
場景轉得真適合啊！她唇邊勾起嘲笑。
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妲己，你就這樣讓他走了？]
妲己側了側頭，一頭流瀑般的長髮從肩側泄下，猶如一匹彩光流轉的布。
她快開始失焦的眼神重新凝聚，看向眼前的男人。
不論過了多久，他好像都沒有改變。
依然是愛理不理的語氣，和置身事外的神情。
妲己故作不滿地抗議[申公豹～（心）怎麼輪到你偷看人家的夢了呢～？（心）]
申公豹聳肩[我只是剛好經過。]
剛好？太上老君也是，申公豹也是，真不愧是師徒，怎麼這麼喜歡看她的夢。
妲己媚笑了一下[我不讓他走～可以怎樣呢～？（心）]
那邊沉默。
她不介意和他相對沉默多久，畢竟她的時間太多了。
可是他卻顯然很想打破這片寂靜。然而話到嘴邊，卻又吞了下去。
應該說甚麼。要說甚麼。似乎甚麼都是多余的。
後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黑色的身影在她統轄的地面上出現。
真切地，有呼吸、有心跳，還有那萬年不變的寂寞眼神。
[歡迎回來～小王～（心）]
說話的時候，一不留意竟然熱淚盈眶了。
想要向伏羲說一聲謝謝......。
她教會他恨，一定也能教會他愛的。
他干澀的唇緩緩張開，話聲依然那樣純凈[我回來了。]
他不知道自己為甚麼又回復成自己，但是能讓他歸宿的懷抱只有她的。
是母親嗎？
還是.......
沒有關系，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用來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