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06 19:07:50~*Vanadia*陳小釩~

木質香 第5回(試閱版)

「嗶—」練習四十分鐘後,季植存吹響了哨子,宣布休息十分鐘。

    一群人衝向教練的冰桶,那股子熱切的渴望像大過年搶頭香一樣強烈,衛何早不做這種失格調小眼睛小鼻子的幼稚行為,他只是磨磨蹭蹭的走到教練身旁,安靜的不說一句話。

    衛何只是喜歡占據離他很近的那一方空間,近到能夠聞出教練身體和衣服上,屬於植物性的那股清香。他說不出到底是甚麼東西的味道,只覺得很好聞,有股帶著溫暖的異國情調。十三歲男孩腦袋裡沒有旖旎的幻想,沒有複雜的情絲,只是單純的「喜歡」,和越來越濃的「捨不得」。

    「小衛,你不拿飲料嗎?」季植存低頭看他,這孩子到現在的身高才在他鎖骨高度位置。但衛何雖然不多話,甚至說有些拙於言語表達,但動作靈活,球場上戰鬥力十足。

    衛何聽見教練說話,輕輕抬頭望向那雙深邃眼睛,以極不明顯的幅度左右搖搖頭,然後打開手上的水壺仰頭灌水。

    季植存一直覺得這個孩子很特別,很有仙氣。或許是他怎麼曬也曬不黑的白皙膚色,也許是不太愛說話的習慣,也許是從不顯山顯水的溫和個性。「欸,你平常不打球的時候都做甚麼?

    「上課,補英文,看漫畫,打電動……嗯,我還喜歡做些手工。摺紙啦,紙雕啦,組模型……大概這一類的。」衛何有點訝異,教練問了他跟羽球不相關的問題。                                                                                                                                                                                                                                                                    

    「你的興趣很靜態,很個人哪。」季植存輕輕勾起嘴角微笑看著他,眼底眉梢透露出一股有趣,「我以為練體育大多是精力充沛停不下來,喜歡成群結隊的那種貨。」

    「那教練你是嗎?」衛何反問,乾淨澄澈的眼神中盪漾出好奇神色,「你這樣問我,那你自己也是嗎?你不上課的時候在做甚麼?

    「呵呵呵,我嗎?」季植存真沒料到,平時常常被同學酸個幾句都不回嘴的衛何怎麼這下子伶俐起來。「我的生活很無聊,除了學校就是家裡,偶爾回台北老家。我爸媽說,雖然他們不要求我甚麼時候回去,但心裡要知道他們見到我是很開心的。」

    「是嗎?」衛何聽見爸媽這個關鍵詞,突然覺得無話可說。他跟父母的關係不算差,但談不上親密,每天的吃喝拉撒雖然有關照,但從來不曾說上幾句心裡的想法。簡單來說,他有心事只能心底藏,不然就跟小胖提個幾句,如此而已。因為小胖雖然會聽他說,但回應大概也只有「嗯,是喔。」 

    季植存當老師也有個幾年,不是那種九竅全通一竅不通的人,他馬上察覺衛何耷拉下的眼皮代表甚麼意味。「欸,想再跟教練聊天,下課以後可以再說。」他伸手拍拍衛何的肩頭,又用力摟了他一下,十足要稱兄道弟的表態。 

    衛何在一碰之下,臉頰「騰」的飛紅一片,一陣麻癢從腳底竄上頭頂,他不習慣太親密的肢體接觸,尤其是特別有些喜歡的人。「下課以後再說……」他默默在心底唸了好幾遍,感覺是種特權,拿到了跟其他人不一樣的位置。

    有點兒害羞,有點兒得意。

    第一天的羽球營,就在順利的分組對打練習後結束。

    二週的羽球營,開放一般同學參加,再之後四週,是專們開給隊員針對比賽技巧的集訓課程。暑期不用天天收球網,衛何於是自動拉起空的冰桶,問季植存道:「教練你把車停哪裡?

    「我沒開車,今天走路來學校的。」季植存還忙著在點名簿上寫寫塗塗不休,順口不清不楚回了一句。

    然後學員們陸陸續續收好球拍跟教練打招呼說再見,有些來接孩子的學生家長,也逮著機會跟教練問孩子的練習情況。衛何沒有人接,他需要自己走路回家,意思也是他不急著回家。於是他耐心的站在教練旁邊等候,耳朵放得尖尖的,偷聽教練到底都怎麼跟家長溝通學生的狀況。

    季植存講得有些口乾舌燥,壓低嗓子咳了好幾次,但面前那腆個啤酒肚的爸爸,還沒有絲毫結束話題的意思。衛何離開教練,走到他放著包包的椅子上,伸手摸出教練的水壺,然後貼心的打開壺嘴遞到季植存面前。「喔,謝謝!」季植存如獲甘霖,忙不迭的大口「咕嘟咕嘟」灌起最後的幾口水。

    衛何覺得開心,對於自己表現出這一點玲瓏的小心思頗為滿意。

    終於,擺脫所有家長的糾纏,季植存覺得,跟開學親師座談會完畢以後的狼狽不相上下。衛何站在離他三步距離之處,剛剛聽得走神,正把注意力放在遠處樹頂上,竄上跳下的幾隻鳥兒身上。

    「小衛,讓你等好久了對不對?」季植存靠近他,伸出手撓亂了他頭頂髮絲。「你怎麼回家?家裡有人嗎?

    「沒有,我一個人。」衛何想想,身為獨生子,一個人在家應該不是太奇怪的事。尤其他已經是個要上國中的男生,讓老師知道他一個人在家不至於報案吧?

    「嗯。」季植存一聲輕哼表示聽到,然後他似是思索半晌,試探性的問:「那……教練請你吃午餐,方便嗎?

    話才一出口,季植存就感覺萬分不妥,奈何話已出口,覆水難收。為人師表,單獨約學生吃飯,就算他只是單純的友好與照顧,其實也能落人口實。

    「可以一起吃飯,但教練不要請我,我自己有錢。」衛何快樂得簡直快暈過去,強撐著腦海中最後一絲清明,回答出合宜的一句。

    衛何既然已經答應,那就是騎虎難下,季植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不停告誡自己,再欣賞這個孩子,也絕對要謹守發乎情,止乎禮。「那走吧!校門口右轉,那邊有可以吹冷氣的簡餐店,去那邊吃好嗎?

    「我都可以。」衛何揹起自己的球拍袋和空水壺,跟在季植存的身後走向校門。夏日的校園,一片鬱鬱蔥蔥的綠,正中午的艷陽下,沒有太多人聲活動。衛何盯著教練的背影,一瞬也不瞬,像是要把這身影深深刻進記憶深處。

    走出校門,季植存對於衛何只走在身後感覺有些不自在,他看不見那個小身影,心裡覺得不踏實。「小衛,走我旁邊吧。你習慣走在後面,可我後腦勺沒長眼睛啊,萬一你出了甚麼么鵝子,我該怎麼辦?

    「我沒事。」衛何慢吞吞的說。他喜歡跟在人的後面,不熱愛出風頭,不習慣活得太有存在感。雖然教練是他心裡很在乎的人,但也不表示必須時時刻刻膩在人眼前。

    季植存冷不防忽地停下腳步,衛何一時不察直接臉貼背的撞了上去,感覺季植存略帶濕氣的球衫,沾染了鼻尖額前。他「哎唷」一聲,摀住鼻子,用略帶鼻音的腔調說:「對不起。」

    「呃……」季植存頓了頓,感覺該道歉的應該是自己吧。「走我—旁—邊—」他一字一頓的說,同時向著後頭伸手一拉,把衛何整個人往身邊帶了二步。「離我這麼遠幹嘛?教練又不會吃了你。」

下回待續......

作者有話說:隔了十幾年再重新提筆,給些回應好嗎?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