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宅子在城中靠北地方，一個湖泊附近，如果是往年的太平日子，還可以去湖裡釣個魚來加菜。只是現在非比平常，天一黑根本就沒人敢出門，家裡頭也一點燈火都無，其實是每家每戶不是早逃到鄉下偏僻地方避難，就是根本連點燈的一點點燈油都已用罄。被放棄的民居成了守軍的戰略地點，制高處用以觀望敵情，空下來的房間則成了軍火堆置和傷兵的緊急救護處。
可是我顧不了這許多，為了兩個人肚腹的滿足，就算是一個女子行走在外凶險多多，也只得拼了。

好在我大手大腳跑得快，採起野菜連葉帶根也不費勁，不到兩刻鐘手裡的小竹籃已滿。環視四周才發現這裡好安靜，靜得分外詭異，難道鬼子不轟這裡？心裡才想到，卻聽見一陣微風吹過來的人語聲，不屬於這地方的談話。

是鬼子話！

日軍摸黑進了城！就在不遠處行進。

眾人步行的雜亂腳步聲，合併槍械掛在身上摩擦帶來的聲響，還有聽不懂的厲聲吆喝，離我越來越近。這還有什麼可想的，當下我撒起大步沿著牆邊暗處開溜，可得趕緊回去帶小姐逃命。

「玉霏，快醒醒！」衝進屋裡頭，第一個動作是搖醒正闔眼假寐中的她，「鬼子兵從北邊來了，要快點往城南逃。早點走才能趕過鬼子速度，否則我們兩個女孩子家，一被發現是什麼命運都不用猜了。」

「妳說的都當真？」玉霏斜倚著床柱，眼中滿是驚恐神色，「可是我連走都走不動，還說什麼逃命呢？」

「這妳別擔心，我身強體壯的定能揹妳。我說過，這輩子都是妳的人，生死也都要在一起，絕對不會拋下妳一個人自己逃命去。」我是粗人，但心眼很直，玉霏向來都很相信我。「快把藥喝了，我去收拾點行李，等等就出發。」

玉霏顫巍巍地端著碗就著碗口喝下一盅苦藥，眉皺也不皺一下。

人在絕境時的潛力無可限量，我相信玉霏定能和我一起度過這回劫難，一起聽見勝利的歡呼聲。蔣總統會帶領我們打垮鬼子，收復江山，到時候如果這宅子還在，我們回來後就算拼了命也要重新修葺，還個當年光彩的十分之一也好。

找出條布巾，匆匆包了幾件衣物和所有剩下的藥材，化妝盒裡還能換錢的耳環戒指也用小手帕仔細收好，萬一到時真需用錢，還可以變賣應急。對了，還有個重要的東西得備著，那就是把小刀子，不管要做事情還是要防身都派得上用處。再帶個破不了的竹杯吧，小姐不時要喝點水，有個杯子方便些。

腦子裡邊打算著，手裡頭邊整理著這些零碎細軟，額上冒出粒粒豆大汗珠順著鬢角不停滴落。這八年來在府裡的日子沒想到會在這等光景下結束，人命懸在一線間，生死由人不由我。

回到屋裡頭，替玉霏穿上了薄底繡花鞋，而自己穿上鞋底納得密實的粗布鞋子，在胸前緊緊縛上包袱後說：「小姐，要動身了嗎？」

「走吧。妳準備好我也就行了。」玉霏對我微笑，淺淺的笑容裡帶著無盡淒涼，她和我就得相依為命再也不能靠誰，把自己交給老天安排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