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年輕夫婦住在遠離人煙的山腰裡。丈夫每天把妻子採摘的山藥運到山腳的小鎮。換來的點點銀元，丈夫會全數給妻子，妻子則把銀元一點點的省下來，他們都希望將來生一對孩子，組織一個溫暖的小家庭。

時間過去了，他們有了孩子，生活有了很大的變化。男人掙回來的錢不夠了，妻子的脾氣大了，他們都累了。此時城市的爪伸到這寧靜的山頭。一條寬闊的大道由城市的中心地帶直達山腳的小鎮，小鎮變成了極富城市感的鄉鎮，他們有了西藥，草藥成了老人玩意。終於，丈夫沿著山路走到鄉鎮，再乘著舒適的公共汽車，跑到城市裡的大藥廠工作。

時間又過去了，丈夫成功將草藥混到西藥裡，賺了一大桶銀元。他駕著新買的汽車，飛快的回到鄉鎮，但他卻發現回家的山路太窄了，車只好停在山腳，然後徒步上山。丈夫把薪金交給妻子，但，不再是他的全部。

慢慢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們終日吵架。丈夫埋怨山路的泥濘弄污了他那雙皮鞋，妻子則嘮叨著丈夫不顧家裡的活兒。丈夫提議不如搬到山腳的鄉鎮，妻子反對。妻子提議丈夫在鄉鎮開家賣藥小店，丈夫不願。大事小事，他們都沒法子有個答案。吵吵吵，每次鬧到小孩哭了，丈夫就下山開車回到城市裡，妻子把自己鎖在房間裡。

這天妻子看著鏡子。這面等身鏡子是他們兩口子省了兩個月的零錢買下來的。妻子看看自己的腰，粗了；再看看自己的下圍，寬了；再摸摸曾經引以為傲的胸脯，妻子哭了。她的眼淚訴說著時間的殘酷，她想她真的老了，丈夫不再擁抱自己也是當然了。她不想用怨恨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丈夫，但她卻被自己幻想吞噬。丈夫現在抱著的女人像年輕時的自己嗎？女人會被丈夫的愛撫逗弄至高潮嗎？

丈夫一如往常，在辦公室完成一點都不趕急的報告。看看釘在辦公室門上的大鐘，一點多了。他帶著疲憊的身軀回家，看著妻子那雙怨毒的眼睛，他煩了。他們兩夫妻的情緒爆發了。

丈夫說他不想留在這個家了。妻子說你就儘管去找你的女人吧。

丈夫的一條腿踏了出去，他心裡想說句軟話，但妻子卻拋出一句: “有本事你就走吧，你一出去，你就永遠見不到我們!” 丈夫一賭氣，頭也不回就走了。

很多年後，一場大雨把山頭的一大塊沖去了。丈夫猛然想起妻兒，想起曾經給他無限溫暖的家。他飛快的從城市跑到山腳的鄉鎮，眼下的鄉鎮殘破不堪。他焦急了，他顧不了山路的泥濘，也顧不了那雙新買的皮鞋西服，他不停的往山上走。很多年以前，他一天上山下山幾趟也不覺得累，今天他卻覺得前面的路怎麼也走不完。他想起往日的種種，他後悔他怎麼不在山下開一家小店，怎麼他不多放點時間留在家裡，怎麼他不多抱抱自己深愛的妻子，他怎麼會讓深愛著自己的妻子懷疑自己。他眼底濕了，前路也模糊了。忽爾，他發現路上多了個很大的泥沼，是因為山泥沖缺了路面而成的泥窪。他猶豫著，泥沼似淺似深，他應該涉著泥沼過去，還是拐過山的另一邊呢。這時，泥沼的對岸來了個少年。少年似笑非笑對著他搖著手。丈夫問少年那個泥沼有沒有底，問他能不能就這樣涉足走過泥沼。少年點了點頭，丈夫馬上鼓起勇氣踏進泥沼。

當丈夫走到泥沼的中心，他後悔了，他的腳找不到硬地。他高喊著，他呼喚著少年，他怨恨少年的謊言。少年搖著頭說: “我沒有說謊，只是你還沒到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