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18 23:51:08現代簡單式

60年代

【那個年代已經過去,不再回來】
  
  六零年代,是香港不可抹滅的年代。
  三零年代及五零年代,因抗戰與中國政局變化,大量移民湧入香港,到了六零年代,這些移民漸漸適應香港生活,為數不少的中國文人為了在香港找到自己的位置,一方面興辦華文報紙,一方面要求政府重視華文教育,並促成中文大學成立。這一連串的華語自覺運動使英政府正視香港人民對華文的需要,也使上流社會使用英文、平民百姓使用粵語的狀況打破:政府開始重視華文,同時重視中低薪階級的基本教育。
  這段報社大發生期,各報社為了爭取讀者在副刊連載小說紅了許多作者:金庸、倪匡....,也促使新式武俠小說興起。多數移民原籍廣東、上海,上海的移民帶來上海華麗的文化:旗袍、麻將、上海流行音樂。直到今日,新式武俠已成現今武俠正宗,打麻將是港人常見居家休閒,流行樂壇依然有上海音樂風華妖嬈的影子。
  六零年代也是英政府開始有計劃的建設香港的年代,這些建設帶動香港經濟,大量移民提供充足勞力。國貿蓬勃,銀行紛紛成立。經濟起飛加上華文運動,這時代的香港人充滿自信,以華文為本、英語為工具,積極地西化。
  六零年代中後期,相對於香港快速發展,中國文化大革命/十年動亂方興未艾,六五年五月難民潮震憾港人,許多人開始思考己身/香港/中國/世界的關係。迷戀華人文化的香港人驚覺中國政體對這些文化這些人民的背叛。過快發展也使香港嚐到苦果:物價上揚、金融風暴、抗議、學運。這些又造成七零年代港人大量移出。
  
  
  【花樣的年華】
  
  不只旗袍、油頭,王家衛企圖在「花樣年華」裡完全複製六零年代。
  有錢上海人,雖是逃難到香港暫居,仍然置屋置產,雇有佣人,終日逛街打麻將;房東自顧自地說著上海話,周慕雲/蘇麗珍/港人以粵語回應,顯然上海話在當時的香港不算陌生語言,常見日常交談;女性白領階級/貿易公司祕書/蘇麗珍在正式場合/上班/約會總是身著旗袍;周慕雲陪著妻子/蘇麗珍陪著夫婿與房東、鄰居們打麻將聯絡感情;收音機裡播放的不是粵劇便是上海音樂。王家衛以近乎零碎的方式仔細描寫六零年代香港的上海化。
  周慕雲在報社工作,輕巧點出六零年代報社紛紛成立的景況。當時報社以小說聯載(尤其是武俠小說)招徠讀者,許多讀者是為了副刊的連載而買報紙,這現象反應在「花樣年華」中,造就蘇麗珍每一個仔細地找報看報的鏡頭,也給周慕雲與蘇麗珍製造了談話的機會:談論連載小說的內容。副刊連載,不但使報社擁有固定讀者群,也捧紅不少作家,那是一個對長篇/章回小說作家而言充滿機會的年代,也正好說明周慕雲為什麼想寫武俠小說。
  蘇麗珍在貿易公司當祕書小姐,陳先生常常需要跑國外,反應出六零年代香港經濟起飛,貿易漸趨發達。片中總是以國外的皮件、國外的服飾領帶作為餽贈之用,也對日製電鍋充滿好奇,正因六零年代香港經濟剛開始發展,泊來品仍不常見;這幾個橋段也反應了六零年代香港一心一意吸收新知、努力西化/現代化年,對外來物充滿期待與崇拜。 
  
  
  【反正是假的,你又何必這樣難過】
  
  戲外,王家衛想要重建六零年代的香港,戲內,這群同住一楝樓的人們想建構平靜無波的生活。上海太太扮演好房東好鄰居的角色,張羅吃食招待鄰人,熱絡地招呼大伙出遊打麻將,並對陳、周兩家曖昧睜隻眼閉隻眼。蘇麗珍扮演好祕書的角色,為老闆打理公司雜事、為老闆衣著提供意見、為老闆的女人們傳話、張羅禮物。周慕雲扮演好朋友的角色,借錢救急、聆聽抱怨、適時提供建議,並且遠走他鄉幫助朋友成立自己的公司。周慕雲、蘇麗珍扮演好老公好妻子的角色,一方面對另一半的外遇不聞不問,一方面假裝不熟識掩飾兩人及兩人另一半的曖昧情事。
  周慕雲、蘇麗珍也藉由扮演,意圖了解那段外遇。點情敵愛吃的食物,想知道對方放在嘴裡咀嚼、吞下肚的是什麼。藉由一起回家,扮演主動的角色,想知道那段感情是怎麼開始的。趁鄰居不在時到對方家裡,想知道另一半是用什麼機會幽會偷情。周太太、陳先生相偕出國,周慕雲、蘇麗珍便租個房間見面。他們還一塊沙盤推演怎麼逼迫/對面對方承認那段外遇。
  只是當蘇麗珍哭倒在周慕雲的懷裡,我看不清蘇麗珍是為了老公外遇而哭,為了周慕雲已有老婆而哭,為了周慕雲正是老公外遇對象的丈夫而哭,為了「我們一定不會像他們那樣」這句承諾而哭,或是為了懷疑周慕雲是否會像自己老公承認周太太那樣承認自己而哭。而懷抱蘇麗珍的周慕雲,是安慰自己夫人情人的老婆,安慰蘇麗珍,或是學著包容自己的夫人,也顯得模糊而曖昧。
  
  
  【如果多一張船票,你會不會和我一起走】
  
  樓梯狹窄陡長,上海話粵語煮食聲叫賣聲相雜,居住緊鄰無隱私,這一楝樓活脫脫就是香港。有人把這兒當成跳板歐美才是最終的目的地,有人在這兒定居,有人想走卻又回來,也有人把這兒當家鄉卻再也找不到故有的人事物。
  頂下樓房的蘇麗珍,再回來的周慕雲,還在的樓房與不在的鄰居們。去與留,懷念或遺忘,都不能回復六零年代對香港改變,也不能改變六零年代已經過去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