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耀
七月最後的一天,悶熱了大半個月的巴黎迎來了期盼已久,把悶熱陰霾一掃而去的大雨在入夜後降臨。起先是一陣陣的涼風把溫熱吹散,涼風習習的慢慢變為了帶寒意的風。天上的鳥都為這一陣的冷風趕緊躲在一起。平常多見的鴿子也瑟宿在電線上又或躲進了樓閣。
一片煙雨濛濛下把巴黎的街道沖洗的泛著亮光。本來柔和的寧靜卻被夜空裡劃過的亮眼銀白,繼而傳來的驚雷打破了那極盡浪漫能事的恬靜。驚雷過後的雨勢更大了,街道旁的下水道因為突如其來的雨量而幾乎變成了小溪。
剛步出地下車站的茱麗用力的把風衣的綁帶再系緊了一點。打著幾乎不頂用的雨傘急步的往家裡走。自從上次馬修的不告而別後她就沒再有他的消息,不,消息是有的,是每次步過車站或是電燈柱看著她的馬修畫像。每次她都會放慢腳步停下來看著像中的他。每次她在風衣裡的拳頭都會因為緊張而隱隱發痛。每次她都會為他祈禱,然後默默的告訴他:「親愛的,我在這,好好的,我會等你。一定。」
今晚因為風雨的關係,馬修的圖像已變得支離破碎在寒風凜冽中只靠最後的一點膠水緊貼在牆上,她好想把他的圖像從新貼穩,好多次她好想用她的十指去撫摸他的臉膛。但她知道這樣會引起注意,天知道有誰在監視著。我要好好的活著,這樣才可以跟你再相見。她每天默默的發誓。你還好嗎?你在哪?我不知道我還可以堅持多久對你的思念。你應該沒事的,如果你出事了,他們一定會大張旗鼓的宣傳。這是我唯一放心的。親愛的,今天我去醫院,喀琳娜醫生說我們的孩子兩個月大了。還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你可是要做爸爸了,我等你回來一起為孩子起名字。茱麗在風衣口袋的手摸了摸懷裡。
雨下的更大了,大門已在望。茱麗小心的回頭看了看。不知道是自己的過慮還是直覺,自從馬修離開後她就會感覺到好像總有一兩雙眼睛在有意無意的盯著自己。今晚她因為風雨和想著馬修而忽略了留意那雙眼睛是否又在看著自己。
她回頭看著街上,人煙稀少。只有遠處停在路旁的一輛貨車。她剛走過的時候她留意到裡頭是空無一人的。
把手上雨傘的水珠去掉,推門而進。
坐在玄關處的暗陰裡是一個身型龐大的人影。黑風衣,黑禮帽壓到眼眉下。地上是一灘因為坐著太久而流下的水跡。這身影很眼熟,會不會就是這個總是在同一卡地鐵車廂裡的那個?但今晚沒發現他在車廂裡,糟糕,他發現我的住處了。
身影在茱麗走過身前的時候站了起來。直覺告訴茱麗這人跟馬修的行蹤有關。龐大的身影籠罩著茱麗,對方用一口帶東歐國家口音的法語說:「茱麗夫人。」
「嗯,我認識你嗎?」故作鎮定的茱麗回問。
「不,你不認識我。我名字叫思塔爾。夫人,請你忍耐,現在我陪你上去收拾。我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我會讓你安全的。別怕。」
「你要我跟你去哪?我真的不認識你。」
「夫人,我是一個你最要好的朋友派遣我來請你走一趟的。」
茱麗雙手摀著嘴要把發出的驚呼蓋上。忍耐已久的思念像脱韁野馬一樣奔騰而出。
是他?他活著!我的馬修活著!
「我這個最要好的朋友還好嗎?」
茱麗震抖的聲音聽來生硬沙啞。
「夫人你可以自己去看。」
「現在?」
「是的,現在。今晚。夫人。」
「你帶我去!」
「對,我會帶你去看他。夫人請。」
茱麗慢慢的踏上樓梯。她因為高興而感到有些昏昡。「夫人請小心。」思塔爾的手已扶上茱麗。「謝謝。」茱麗慢慢的終於打開了自己的房門。蕾貝卡,馬修和茱麗的愛犬,一頭比利時血統的牧羊犬對著眼前這個站在自己親媽旁的大個頭警惕的瞪視著。「貝貝乖。是朋友。」茱麗拍了拍蕾貝卡的頭介紹。
「夫人,我先去樓上看看。你先收拾一下。」思塔爾說完走了出門。不一會,茱麗聽到樓上馬修的房間傳下來有一定體重的人在走動的聲響。
茱麗簡單的把幾件替換衣服和大衣外套,內衣褲,簡單的化妝品,牙膏牙刷的放在床上,有點吃力的正要把玈行袋提到床上。門已被輕敲了一下,然後思塔爾看上去可以把整個門框都撐滿的走了進來。
「夫人,你坐。這些帶走?」
「麻煩你了。」
「我們還沒有告訴你的好朋友你最近去醫院的事。我們打算讓你親自告訴他。」
「原來是你,還有別人嗎?」
「我還有我的遠房親戚。」
「那你的遠房親戚呢?」
「他出海作業了,嘿。」
「我下禮拜還要去醫院。」
「我們知道。夫人,啟程吧。」
「可以讓貝貝一起嗎?」
「當然。」
胸前斜掛著書包,一手提著茱麗的玈行袋,一手攙扶著茱麗的思塔爾推開了公寓大門。街上遠處亮起了兩盞車頭燈。剛進門前茱麗看到的那輛貨車疾駛而來。「先生小心。」茱麗倒抽一口涼氣的拉緊了思塔爾的手臂。
貨車在茱麗和思塔爾身前停下。斯塔爾把侧門拉開,說:「夫人,請上車。」說完後看著蕾貝卡護著親媽也上了車。斯塔爾關上門後說:「夫人,這是我老闆,迪里昂先生。」
就是那大黑天又橫風暴雨的,迪里昂還是一身黑色標準西服裝扮的扭頭對著茱麗咧嘴笑著說:「我們終於見面了,茱麗夫人。還是馬修的夫人?哈哈。」
「馬修他還好嗎?是不是他受傷了...迪先生。」茱麗緊抱著蕾貝卡的問。
迪里昂沒有馬上回答,卻對斯塔爾說:「阿塔,護著夫人,我要趕時間。」
「是的,老闆。」說完斯塔爾半跪在坐在貨車後唯一座椅上的茱麗身旁用身體保護貼著茱麗。
貨車在黑暗的街裡熟練增速,因為有斯塔爾的屏障,每每在拐彎的時候茱麗都是被護得紋絲不動。
「都帶上了?」迪里昂邊打檔換線的問。
「都帶上了。」斯塔爾拍拍斜掛肩上的書包。然後在後腰掏出了茱麗看過的,馬修那把心愛的短槍。
「大概一共十萬美元和各種貨幣。四本護照。四本用化名但正式由德軍頒發的全法國通行證。兩個各八發彈夾。」
「對不起夫人,我們馬上就到了。」
雨下得更大更密,三人一狗的貨車就像是在風高浪急中航行的孤舟。雨刷發出賣力的呻吟。空蕩的大街上遠處出現了天鵝夜總會她獨有的天鵝燈飾。
貨車純熟的倒進了夜總會的後巷。迪里昂在車外的暴雨下為茱麗拉開車門,斯塔爾小心的攙扶著茱麗走進了鋼琴師為他們一行打開的後門。迪里昂細心的又看了一次車裡沒有遺留讓人起疑的物件後把車門鎖上後也跟了上來。
「夫人小心樓梯。」斯塔爾鋼鐵般的幾乎是把茱麗抱著走完了通向二樓的梯級。
「好了,往前走,右邊第二間就是夫人的先生所在了。」
跟在身旁的蕾貝卡靈敏的嗅覺已發現了好久不見的主人的氣味,尾巴直搖的打在茱麗的小腿旁。但忠心的祂還是亦步亦隨的護著眼前的主人。
茱麗提起要敲門的手在半空又停了下來。下意識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髮鬢,低頭看著蕾貝卡輕聲的說:「媽看來還過的去吧?」
蹲坐一旁的蕾貝卡緊張興奮的看了看茱麗又全神貫注的看著房間的門。
茱麗本來要敲兩下門的,可是門卻在第一聲敲門聲中就被往裏頭拉開,是帶著風的往裏被拉開!
茱麗的瞳孔還沒有時間完全把馬修的影像傳進大腦的神經中樞,她就被近乎是用扯的扯進了馬修的懷裡。茱麗的眼角餘光可看到了一張蒼白,憔悴,眼窩深陷帶黑,她朝思摹想的馬修。茱麗在馬修懷裡哭了,她也使勁的抱緊這個眼前她以為不會再相見的,她的男人。彼此就這樣讓思念對方的深情愛意在無聲中伸延至對方的心靈最深處。
一間窄小的房間裡只有一張簡陋的單人床,床邊放著馬修的背囊。扶著馬修坐在床沿,茱麗痛心的撫摸著馬修的手臂,她要盡她所能的讓馬修盡快恢復。
「修,我以爲我今生今世就要和你永別了...你看你。」
「每天的躲避生活的一部分吧。」
「你又要走了嗎?」
「是的,明天晚上。我沒時間通知你。」
「你要去哪?」
「麗。不是我。是我們。」
「修,我們要怎樣離開?我...」
「明晚,如果天氣允許的話。但是已經安排好了。麗,你剛才說什麼?你不想跟我一起離開?」
「修,我們要怎麼離開?走路?火車?我們去哪裡?我想我還是留下來。」
「麗,我們去倫敦。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修,我身體可能不能夠承受長途的路途。」
「麗,你身體狀況我應該知道。看你是冷了。我這有一瓶白蘭地。喝一點暖暖身體就沒事了。」
「修,我不可以喝酒。」
「麗,以前你都喝紅酒,啤酒的。我去給你加點水就不怕太猛烈了。」
「修。我不喝酒。酒精對身體裡的生命不健康。」
「身體裡的生命?你是說對心臟不好還是肝功能的影響。」
茱麗深吸了口氣,我老公是少了一根筋是吧?以後小孩像他那樣有我受了。
茱麗把馬修遞過來的酒瓶蓋好,站起來把酒瓶放在桌上。然後站在一臉無辜,坐在床沿的馬修面前。低頭看著這個讓她不能自拔的男人,茱麗伸手把馬修的臉托在雙手裡按在自己的小腹上說:「馬修,今晚你最好小心點,因為你快要做爸了。」
馬修被折騰了好幾回後沉沉的睡了過去,好久沒有這麼安穩的睡了。茱麗很清楚的聽到馬修在夢裡說著:「麗,我愛你。」
茱麗把馬修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重複著馬修剛說的話也沉沉的陷進了夢鄉。她是笑著睡著的。
馬修,茱麗和蕾貝卡站在麥田的樹林裡等待著。一旁的是迪里昂,斯塔爾,還有那三個為送卡里斯但飛機失事沒能成功的農家三兄弟加上老爸。麥田上點燃了為準備飛抵的飛機所準備的火把。天上本來厚厚的雲層這時候就像天氣預報顯示的一樣把麥田照亮。凌晨零時,天空響起了引擎的聲音。可以聽出來飛機在盤旋,用目測凝視著下方的簡易機場准備降落。
馬修清楚記得上次出錯的原因,飛機駕駛在著陸時降低功率太高,使飛機以較高的速度下降,機頭指向地面。 儘管這是可恢復的,但卻產生了非常不平穩的著陸。 甚至導致了在跑道上不必要的浮動,加上風向風力,飛機在降落途中墮毀。
但今晚的卻是只把電源降低到空閒狀態或降低到較低的設置,然後向後拉動操縱桿首先以主降落輪接觸地面,然後一架雙翼雙引擎的飛機穩穩的滑往麥田跑道上他們所站的樹林前。馬修拖著茱麗急步走出樹林,蕾貝卡一馬當先的往機翼下的機艙跑去。迪里昂和斯塔爾各幫馬修提著玈行袋也跟了上去。
飛機引擎轟鳴中馬修扯開機艙門,雙手扶著茱麗登上機艙,蕾貝卡毫不猶豫的一躍而上。迪里昂和斯塔爾的四手遞了上來跟馬修的緊緊相握。轟鳴聲中只可以看到迪里昂的嘴大聲的說出:「一路順風!保重了!」
茱麗深深的吻著馬修激動的臉,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機窗外的黑夜更增加了所處的虛幻。
「修。我是在做夢嗎?」茱麗緊握著馬修的手問。
「甜心,你不是在做夢。因為有我在。甜蜜的新婚夫婦,你的目的地是倫敦。我是你這次玈途的機長,卡里斯。大英帝國勳章的皇家空軍頭號冷面殺手。」
頭戴航空帽,身穿航空皮套的卡里斯用他帶著濃濃波蘭口音的英語大叻叻的舉起拇指喊著。
馬修探身往前,一手握上卡里斯舉起的大手,笑聲響切蓋過引擎的轟鳴。
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