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耀
也是同年的四月某一天,馬修坐在面對拉雪兹神父公墓(Cimetière du Père-Lachaise)的咖啡館內看著窗外的雨被疾風摧打在玻璃窗外。在墓地的鋼門外,站在風雨中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在兜售著以玫瑰和葵花為主的花籃。空無一人的街上在大雨下反照著雨點落在街上鵝卵石上的水光。咖啡店的侍應在櫃台後漫不經心的翻著報紙。
今天馬修是要跟一個新被吸收的組員碰頭才來到這裡。一個被香奈兒推薦,被崎斯調查過背景的新進組員,安妮瑪麗。
安妮瑪麗來自一個可以追溯到中世紀貴族血統的家庭。憑著綽綽戰功,她的家族被授予了獵地,葡萄園種植地。再下來就是在法屬殖民地所帶來的投資和龐大的收入;橡膠,食鹽和蔗糖為她賜與無憂的生活。
雨水順著窗門滑下,馬修看著他的最新組員,一個模糊的身影在店外拉開了店門。把一頂絲質的雨傘收起放進店門口的磁缸裡,她的眼跟他的相遇。
安妮瑪麗跟香奈兒一樣,腳步帶著自信,頭微微向上,嘴角是一絲可解讀為不為所動或親切微笑的看了馬修一眼後往他走來。膚色比香奈兒的帶點蒼白,小巧的鼻樑,頸項上在咽喉靠近鎖骨的正中處用一根細金鍊掛著的是一個同樣以黃金打造的小巧十字架。把在店外被風雨吹得有點凌亂卻顯出一股自然美,近乎淡金色的秀髮往耳後撥好,安妮瑪麗伸出在右手無名指上套著一枚看來應該是私人指環的右手跟起立的馬修握了握手。根據崎斯的調查,須然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名門望族的嬌貴公子哥兒不計其數,她還是保持獨身,每星期彌撒兩次的孤芳自傲。
馬修帶著微笑的看著安妮因為天冷的關係互相搓揉著帶粉紅,吹彈欲破的雙手。問:「要來一杯白蘭地嗎?小姐。」
「白蘭地,很對的上這天氣啊,謝謝。」安妮回視著馬修答道。藍的讓人融化的雙眼。
馬修跟善解人意,已靜立一旁的侍應點了白蘭地給對方,白蘭地混咖啡給自己。
「你的湖水綠雨傘跟莫奈的清荷是一絕。」馬修看著安妮所穿的純白配細條腰帶的出脫風衣說。
「我祖母在上海給我帶來的,那裡的絲做物件很漂亮,對吧?」
「上海?」
「我祖母那一代是做絲綢生意的,從小大人都跟我說他們在那遙遠的國家裡是做絲綢生意,但是啊,我想他們是在做鴉片買賣的。」
侍應這時把兩人的飲料送了上來。馬修等待著對方,安妮瑪麗淺淺一笑,端莊大方的一手托著碟子,一手拿起馬修那杯加了白蘭地的咖啡嚐了口。馬修有點目瞪口呆的看著對方放下咖啡再拿起她自己的白蘭地,啜了口,說「每年我們都會來這裏拜祭。在我家族墓地的不遠是讓-巴蒂斯·卡米耶·柯洛(Jean-Baptiste Camille Corot)的墓地。每次都會看見一個大概是對美術有很大興趣又或對柯洛很崇拜的年輕人為柯洛的墓地擺放鮮花。剛才對不起,我是好奇你的咖啡會是什麼的味道才失禮了。」
「你喜歡柯洛?」
「對。我喜歡他風景裡的道路,小徑,樹木,還有天空。」
「真的很美。」馬修喝了口咖啡說。
「我想每個人都喜歡他的人物畫,我家留下來的就是一個手拿著書的人物畫。以後可以的話我想收藏一幅他的風景畫。」
「畫還在你家嗎?」
「當然不會!那些德軍來前我們把畫還有其他的家族財物都運往了瑞士。因為道路都被德軍佔領了,還有一輛賓利不想冒險的我把它藏在農莊裡。」
「你家族有人因為戰事而喪生嗎?」
「謝天謝地沒有。我家是個海軍家庭。我的一個舅舅在北非艦隊服役所以可以躲過了這裡的戰爭。我聽香奈兒說她家是陸軍的。她家可沒那麼幸運。」
「安妮,你知道加入地下抵抗組織是一門很危險的運動吧。」
「我知道。但是我是屬於法國的,我是屬於法國的人。再者,我出生在一個以法國為榮耀的家庭。從中世紀就為這個國家效力,能夠為國效力是我們家族的榮譽。在我的國家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我應該站出來為她做點事。」
「理所當然。我們會為你偽造行動的一切證件,首先你去照一張可以看到右耳的正面照。你知道要去哪裡辦嗎?」
安妮瑪麗眼裡帶著堅定的點了點頭,雙手又一次端莊的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把杯子不偏不倚的放回碟中央的圓圈上說:「我也要趕時間了,馬修先生。很高興能跟你見面。」說完起立,握手,轉身推門撐起雨傘跨著堅定的腳步消失了在雨中。
讓-巴蒂斯·卡米耶·柯洛(Jean-Baptiste Camille Corot,1796年7月16日-1875年2月22日),法國著名的巴比松派畫家,也被譽為19世紀最出色的抒情風景畫家。畫風自然,樸素,充滿迷矇的空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