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缺
媽媽哭了,
在她得知我去做血小板分離術之後。
越洋電話的那一端,她哽咽地說:「為什麼不先經過我的同意?」
我苦笑著說:「若是讓妳知道,妳就不會答應了。」
「你的血就是我的血。」話筒傳來一陣不捨的沉默。
聽到媽媽的啜泣聲,我想起了一些事,心情也跟著低落起來。
「有人陪你嗎?」媽媽問。
小時候曾在爸爸的書桌抽屜發現一張器官捐贈卡,
好奇的跑去問媽媽,才發現那是爸爸獨自深埋已久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們哭得慘烈,矛盾的心理在害怕失去以及助人為本之間拉扯。
爸爸卻笑呵呵地說:「你們應該要感到開心才對,幫助人本來就是件快樂的事。」
而我,從沒做過什麼讓父母值得驕傲的事情,
希望、期望、失望、絕望,幾乎已成為了伴隨我成長的四大步驟。
出生在一個文憑主義的家庭卻離經叛道似的馳掣我的人生,
我知道我再多的努力、琴彈得再好、畫畫畫得再漂亮,
也很難獲得比成績單上的高分更大的光榮。
那晚深夜的電影院、去年秋天的Stratford、The Merchant of Venice的重量,
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
償還,給予自身的資源,彌補無法的給予。
而我,一點也不喜歡我自己。
分離機咿咿呀呀地運轉著,
一個半小時,周圍的氣溫逐漸下降,
末梢神經及嘴唇因游離鈣流失而不停顫抖,
護士們忙碌地替我蓋毛毯、餵食鈣片及牛奶,
不時地與我交談,確認我沒有進入昏迷狀態,
並且利用機器觀測我血液的流動狀況。
我仍記得護士問我為什麼年紀輕輕就來做血小板分離術,
她聽完我的回答之後的眼神。
在台北捷運站,我將捐血小板的戰利品給了一位戴著口罩的小女孩,
「妳的病好點沒?」
她微微地點頭。
我抬起我整隻發紫的右手,說:「妳看。」
被口罩遮去大半的臉蛋露出一雙睜得大大的眼睛。
「好像奶昔大哥喔。」我試著安撫她驚訝的情緒。
「呵呵。」她的眼睛瞇成一條線,天真的笑了。
去年,生日的前幾天,
我背著琴,落寞地走在中山站的熱鬧街頭,
腦海中還沉浮著就在幾分鐘以前,在練團室被團員指責的情景,
似乎不是很擅長那種曲風,我想放棄,卻不想放棄,
琴沒彈好,幾乎是否定了我人生大半的努力,
然而我卻不知道,就在短短幾個小時之後,我自己否定了我所有的人生。
「好久不見!」此起彼落的問候聲同時間傾倒在剛走進中國餐館的我身上,
完全無法掩蓋內心的落寞,用笑容接收親戚們的熱情,
這是我最厭惡的場合。
只是靜靜地低著頭,盯著茶杯底部的茶葉緩緩旋轉,
腦中一片漆黑,耳邊卻不斷傳來親戚們不斷誇耀自己孩子的近況,
誰上了溫哥華某所大學的研究所,誰當了澳洲哪家公司的電腦工程師,
誰剛從柏克萊畢業,誰即將申請國家補助公費長期在日本留學,
誰又要到倫敦設計學院深造,誰即將和名校研究所的同班同學訂婚。
話題像圓桌上的大圓盤般轉到了爸媽的面前,
我知道他們不會提到我。
爸媽拿著一副牌,抽出了姊姊,覆蓋在圓盤中央堆疊成山的紙牌最上方,
我總是扮演著最想脫手卻無法脫手的那張牌,因為我無法壓制住任何人,
在他們面前,我一無是處,
而僅有的音樂,也在幾小時前消失殆盡。
似乎不配坐在那裏,
他們驕傲地談論著飛黃騰達的兒女,愉悅地咀嚼著口中香味四溢的飯菜,
我眺望他們高談闊論的表情,感到距離之遙遠,
沒有一絲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若是拾起斜臥在牆角的琴揚長而去,也不會有人注意到宴席的空缺。
小時候每逢過年過節,家族親戚總會在外公外婆家齊聚一堂,
所有的小孩有說有笑在客廳玩鬧,我則是一個人坐在角落發呆,
我眼裡的他們都好優秀,與他們接近只顯得自己的卑劣,
而外公總是走過來坐在我身邊,說:「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和他們一起玩?」
我頭低得更低,不說話,
外公慈祥的笑容擠出滿臉既溫暖又深邃的皺紋,
用他粗糙且混雜菸草香味的手摸摸我的頭,
低聲說:「所有的孩子之中,外公最喜歡你了。」
我抬起頭,好奇的問:「為什麼?」
「因為你最乖了。」一絲驕傲劃過外公的臉龐。
只是,外公如此慈祥的笑容,我是再也看不到了。
多麼希望此時此刻的中國餐館,
外公能夠坐在我身邊,提醒我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也許,我就要去找你了喔,外公。」
送別了冗長的宴席,街道上滿是開心的笑容以及路人的輕盈步伐,
微涼的風輕拂著已被晚霞淹沒的城市,
紅綠燈交互閃爍、公車站牌下等待的人們、魚貫前行的摩托車、拉下鐵捲門的店家,
再平凡不過的夜晚了。
是啊,再平凡不過的夜晚了。
我走進了那裡,那個房間,將千斤重的琴狠狠摔在牆邊,跌坐在地上,
「要來一點嗎?」他手中拿著學生證,不斷刮擦鐵盤上的白色粉末,
「嗯。」我幾乎無意識地回答,想起了Waiting for the Man最後的那幾頁。
他翻開錢包,抽出一張一百元鈔票,捲成細長的圓筒狀,遞到我面前,
過量的悲傷伴隨過量的白色粉末,
過量的絕望覆蓋舌頭下過量的貼片,
過量的哀痛混雜那些早已不在乎的煙霧、玻璃管、以及各種顏色形狀的小藥丸,
只感到鼻腔黏膜一陣刺激,一抹冰涼,所有情緒失去了重量,
凝視著電腦螢幕中的樂團演唱會,
不知不覺,他走了。
不知不覺,電腦螢幕緩緩融化。
不知不覺,耳邊的曲調越來越不和諧。
不知不覺,我的身體逐漸溶解在牆壁中。
一股莫名的強大力量將我的靈魂抽離肉體,
如懸崖邊的漩渦一般,我掉了進去,
眼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卻從視野後方流洩出銀白色的液體,凝聚成水銀般的人體輪廓,
「準備好了嗎?」那是一張模糊的臉孔,如版塊移動般在臉上流竄,
「帶我走。」我絕望地說。
他牽起了我的手,我感到一陣冰冷,
轉過身,他說:「你想去哪裡我都可以帶你去。」
我看著他不斷變化的背影,說:「我想去看全世界最美麗的風景、
充滿歡笑快樂無憂慮的地方、和最幸福最美好的一切事物。」
他似乎早就已經猜想到我的答案,牽著我的手走向無盡的黑暗,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眼前出現了一顆巨大銀白色蜂窩,
像在浩瀚宇宙中央鑲嵌著球狀水晶燈,由內部直射出點點星芒。
他得意的笑了一笑,說:「何不走進去看一看?」
在那裡,憑藉著意識就足以移動,我可以到任何一個我想去的地方,
巨大蜂窩由無數個六角形空間所組成,
而每個空間,就是一個世界。
我在蜂窩的外部巡禮,能夠清楚的看到每個世界裡面的人們,
他們看起來是如此快樂,
小孩在歐式紅磚牆前與小狗嬉鬧、西部鄉村的酒吧客人舉杯狂歡、
詩人在昏暗的房間內提筆寫作、河畔旁享受著悠閒下午茶的婦人,
我選擇了一個世界,走了進去,
那裡是一片沙漠中的綠洲,天空卻出現一道七彩絢爛的彩虹,
樹叢中百花齊放,小動物們在草皮上玩耍,
我不自主的笑了起來,那裡的人們也絲毫不見外的歡迎我,
他站在遠方手叉著腰微微笑著,因為我的笑容而感到欣慰,
他說:「好玩又美麗的地方還多著呢,我們走吧。」
我則是像個孩子般拉著他的手又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蔚藍的海洋,奶油色的沙灘,蓬鬆的白雲和暖洋洋的青空,
「我很喜歡看海」我說:「只是過去,都沒有人想陪我一起看。」
「你孤獨很久了」他與我一同坐在堤防上,說:「現在,你再也不是一個人了。」
「小時候我常常去一個叫santa monica的地方,那裡充滿著海浪聲伴隨著歡笑聲。」
當我說出這句話後,卻怎樣都想不起santa monica的畫面,
銀白色的他,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特別刺眼,
雙手環抱小腿,膝蓋托著下巴不發一語,
而我靜靜的眺望就快要消失在海平面的白色帆船,
一邊感受最後一襲海風輕輕吹拂過我臉頰的溫暖,
「走吧。」我趕在黃昏前說出這句話:「再帶我到別的地方看看。」
我們進入了稍微偏遠的六角型空間,裡面是一個早已爬滿藤蔓的老舊房屋,
裡面似乎沒有人,年久失修的木頭地板隨著步伐嘎嘎作響,
屋外正飄著雪,寒冷的月光灑進窗內,使得客廳多了一絲薰衣草色的微暗光芒,
我隨手拿起掛在牆上的樂器,說:「這是什麼?還蠻重的。」
他走到我身旁,猶豫了片刻,說:「吉他。」
「吉他?」我皺著眉頭說:「好奇怪的東西,從沒看過。」
這個夜晚特別安靜,我和他躺在積了一層厚雪的屋頂上,
放眼望去儘是無邊無際的低矮平房,視野的盡頭披著明亮閃爍的點點繁星,
我們不覺得累,不覺得冷。
過了三年,幾乎是經過了所有最美麗的風景,閱覽了最繁華的城市,
我深深的被這顆巨大銀白色蜂窩所吸引著,那裡面有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
成千上萬個六角型間隔,存在著成千上萬個歡笑,成千上萬個快樂。
漫長的光陰流過,我和銀白色的他也成為了無話不談的摯友,
我們總是一起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也只有他能感受我心中的那份狂喜。
然而每當我們離開一個世界,六角型空間前方的燈便會熄滅,
就這樣三年過去了,他帶著我在這個巨大蜂窩不停穿梭,
隨著燈光的逐一熄滅,蜂窩的銀白色星芒也越顯幽暗。
到最後,只剩下其中一個空間,發出微弱的光芒,
而我卻不曾想過,當巨大蜂窩所有的燈完全熄滅後,
將會發生多麼意外的結局。
我停留在那空間門口,問:「要進去嗎?」
「你自己決定。」我突然感到他的口氣產生些微變化。
我悄悄進入了那個空間,才發現燈早已熄滅,
周圍一片黑暗,一片死寂,
我開始邊走邊懷疑了起來,這裡怎麼會是我想要的世界?
眼前只見一個小小的橘黃色長方形輪廓,隨著我的前進而逐漸擴大,
原來是一道門,光芒從四邊的門縫滲透出來,
在巨大蜂窩外所看到的微弱光芒就是那扇門後的世界,
水銀般的他站在我身旁不發一語,默默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正當我想繼續邁開步伐朝那扇門前進時,門緩緩地開了,
門後那大量且強烈的光芒瞬間朝我襲來,刺眼的幾乎無法直視,
一片明亮中,我看到兩個手牽著手的人影,慢慢朝我走來,
隨著他們的靠近,他們的面貌越顯清楚,
一男一女,男的頭髮已經顯得灰白,女的則是一頭黑色的長捲髮,
他們臉上佈滿細淺的皺紋,但臉龐看起來卻相當年輕,
他們的腳步輕快卻緩慢,他們的笑容寧靜卻溫暖,
而我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炙熱感,
不是來自他們背後的光芒,而是來自他們慈祥的臉孔。
「他們是誰?」
正當我思索著這問題時,
他,迅速拉著我的手轉身離去,
他的表情突然顯得格外憤怒,緊緊抓著我的手離開銀白色巨大蜂窩,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僅存明亮的六角型空間,
那兩人仍站在那裡,似乎開口在對我說些什麼,但我已經遠得聽不到了。
最後一盞燈熄滅,
只感到手腕的劇烈疼痛,
他仍強行拉著我的手快速離開,
回頭是連巨大蜂窩輪廓也看不清的黑暗,
黑色的冷風不斷拍打我的身體,
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
為什麼他們看起來如此眼熟,我卻認不出他們?
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
他們是誰?
為什麼他們的笑容如此溫暖,我卻怎樣也記不起來?
我像是一條上鉤的魚,奮力掙脫他的手,
也漸漸因為快速移動而產生的阻力失去意識,
然而就在力氣即將耗盡的同時,
我才發現我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我叫什麼名字?
我的名字是什麼?
我長什麼樣子?
現在他正緊緊不放的,是誰的手?
剛才那對男女看到的,是誰的臉?
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席捲而來,
我才發現,我正被帶向死亡。
我不想死,我一點都不想死啊,
沒想到在真正距離死亡只剩一步之遙時,才發現自己根本不想死。
我害怕得幾乎哭了出來,卻只能任憑他牽引著我邁向最後的終點,
「我不想死!」我用盡全身最後的力量,對著無垠的黑暗嘶聲吼叫,
他突然轉過頭惡狠狠地瞪著我怒吼:「這是你自己所選擇的!」
我從沒看過他如此恐怖的表情,我嚇壞了,
在極度害怕無助的情況下,腦海中突然迅速閃過那對男女溫暖的臉龐,
霎那間,
我想起來了,
他們是我在暴風雨中能夠停泊的港灣,
迷失方向時能夠給予指引的燈塔,
他們,
是我父母。
那一瞬間,
我也想起來自己的名字。
那一瞬間,
銀白色的他,
崩毀,
碎裂。
時間空間猶如破了窗的飛機機艙,
倒帶式的沿著我所經過的路徑快速播放,
我看到老舊房屋周圍的厚雪融化,露出了堆積成山的腐臭肉塊,
我看到奶油色的沙灘崩塌,底部埋了成千上萬個早已生蛆的內臟,
我看到綠洲的樹叢已然燒毀,遍地餘燼中躺著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屍體。
原來,一切都是假象,一切都是幻覺,
我站在一開始進來的地方到處尋找出口,
但深邃的幽暗綑綁了我的視線。
拜託讓我離開這裡,我像個迷路的孩子般無助。
哪怕只是真實世界的某個小角落也好,
請讓我看到,請讓我真的用眼睛看到。
我還沒有好好的仔細觀察我所存在的真實世界,
我還沒有牽著我喜歡的人的手一起到處旅遊,
我還有好多地方沒有去,
只想再一次吃到爸媽親手燒的菜,哪怕只是一小口也好。
只是想再一次看著爸媽在廚房認真準備晚餐的背影,哪怕只有一秒鐘也好。
只想再一次對著送我到車站的爸媽,關上車門前用力的感受他們的不捨。
「我還沒有成為我父母的驕傲。」我睜開了眼睛。
才發現,原來從頭到尾我不曾闔上眼。
樂團的演唱會現場早已播畢,
電腦螢幕的淡藍色微弱光芒填滿整個昏暗的房間,
視線下方是我攤軟在地上的雙手和雙腳,
我的背已從牆面滑落至牆角,歪斜的脊椎支撐僵硬的脖子,
我試著移動我的手,卻無法,就連手指頭也動不了,
彷彿全身神經已被挑斷,動彈不得,連眼睛都無法眨一下。
我想大喊救命,卻連「救命」這兩個字怎麼說也忘記了,
完全失去語言能力,原來連我的腦神經也失去了功能。
就這樣持續癱瘓不知過了多久,直到窗邊透進微弱光暈,
一股細如髮絲的暖流流過身體,我的右手開始恢復知覺,
我使盡全身的力量試著將右手觸碰到左手,
卻整整花了猶如半個世紀之久,
然而在右手碰觸左手的那一瞬間,左手卻如玻璃般由碰觸點開始碎裂,
那一刻我嚇壞了,碎裂處直至肩膀,整隻左手已然消失,
而我努力說服自己一定要克服幻覺,藥物的作用還沒消退,
只要意志堅定一定能回到真實的世界。
漫長的等待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突然間體內一股強烈的窒息感快速膨脹,
直到完全無法呼吸時,胃裡所有的穢物和胃液全部吐了出來,
而我也就任憑那些刺鼻惡臭的穢物潑灑到我全身,
卻仍持續癱瘓一動也不能動。
「 」。
我看到有人走進房門,慌張的對著我說話,
然而我完全聽不懂,
但能想像看到一個躺在嘔吐中全身癱瘓的人是何等驚嚇,
以及看見房間散落一地的玻璃管、藥丸和粉末是何等錯愕。
他的聲音像從游泳池底部聽到水面上的聲響,那樣抽象,那樣扭曲,
「救我」、「救我」我仍像是罹患失語症般無法發出求救信號。
在意識擱淺之前,
我唯一記得的,
就是他一手撐開我的嘴,
灌食一些固體和液體。
然後,
又天黑了。
逃離了救護車的喧囂和急診室的吵雜,
那天下午,我獨自站在台北車站,
對著天空笑了起來,
那天的天空看起來特別藍,
路人看起來特別可愛,
空氣突然變得格外香甜,
就連白開水喝起來也比以前新鮮,
原來,
全世界最美麗的風景,
是爸媽溫暖的笑容。
充滿歡笑快樂無憂慮的地方,
是自己所處在的這個世界。
最幸福最美好的一切事物,
是活著。
當我出了車禍坐在輪椅經過籃球場時,
我羨慕那些行動自如的人們,
只因為他們能走、能跑、能跳。
當我獨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時,
我羨慕身旁那些手牽手的情侶,
只因為他們身邊有人能夠互相陪伴。
當我全身癱瘓在死亡的邊緣掙扎時,
我羨慕所有人,
只因為他們能眨眼。
我看到手機顯示來自爸爸的未接來電,
在那個再平凡不過的夜晚,
他從沒在凌晨打電話給我,
但我想也許,他似乎感應到了什麼,
那時聽著話筒裡來電答鈴的爸爸,知道我正一瓣一瓣地枯萎凋零嗎?
也許,當手機響起的那一刻,就是那扇門開啟的那瞬間,
也許,因為那通未接的電話,喚醒了陷入死亡泥沼的我,
雖然尚未從他口中得到證實,
但我至今仍這麼確信著。
死んだら、マイナス以下だ。
生きて欲し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