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時部落格-侯吉諒部落格-破解《海角七號》
拙文〈長相思.一夜情──《海角七號》的愛情變奏〉分析了《海角七號》之所以吸引人的諸多條件。
本文將著重分析《海角七號》的導演手法,探討《海角七號》的成功因素。
如果要用最簡單的方式說明《海角七號》的成功原因,我則只用兩個字:移情。
1、淒美的移情
基本上,電影就是故事的集合。任何電影都需要一定的情節,即所謂的戲劇性。
許多電影的成功,是因為「很有戲劇性的情節」,驚悚、懸疑、神秘等等,種種非生活化的情節,造成戲劇的張力,給觀眾深刻的印象。
以此角度,《海角七號》走的剛好是相反的方向。
《海角七號》當然也有情節,但主要情節非常平淡。
因而,「如何說故事」就變得非常重要。
《海角七號》從頭到尾,用一段被遺忘的六十年前的愛情故事、七封未寄出去的情書貫穿整部電影,不管是親自看了電影,還是聽人說的,這個故事給人的第一印象,必然是「淒美」,甚至是一個「天長地久的淒美的愛情故事」。
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七封未寄出去的情書,六十年的思念與不捨,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故事主軸。
但淒美的愛情故事在電影中始終只是一個背景,演到這個故事的地方不少,但沒有一個演員的面目是清晰可辨的,如同六十年前的老故事,人物模糊不清,只是情書的文字如此深情美麗,旁白說得令人心疼。
導演真的很高明,他用「友子」這個相同的名字,讓觀眾把六十年前的故事,輕易地投射到現實生活中的日本女人身上。
情書的旁白出現的時候,總是有年輕的友子的鏡頭,好似信中聲聲呼喚的,就是年輕的友子。
於是,觀眾心中被牽引出非常奇妙的情緒,開始注意到這個戲份並不是特別重的演員,甚至慢慢才發現原來她是女主角。
在電影開始,年輕的友子,與「俗又有力」的「台灣情調」,有極為怪異的「融恰」──驕傲、自大、對人敵意甚重、沒有耐心、說話大小聲,但因為旁白出現時總有她的鏡頭,六十年前的信,移情到了友子身上,也移情到了看著電影的觀眾心中。
現實的粗糙被情書的細緻所轉移,鏡頭中的年輕的友子讓觀眾有了一種微妙的期待。
這種移情手法的運用,讓導演輕易掌握了觀眾的情感映射或情感投入。
雖然這個淒美的想像,對情書中所宣示的愛情的真實,是一個錯誤的理解。
然而對電影所需要的表現手法而言,如何說故事比故事本身還重要,至於是不是真實,根本不是重點。
2.文字的移情
對電影的故事來說,《海角七號》的重點,並不在「澄清」或「呈現」故事的真相,而是如何巧妙傳達這個故事可能給人的感覺。
對情書中的友子而言,她其實是被拋棄了。不過,對看電影的人來說,在電影情節的發展中,可能來不及發現「真相」,因為電影在白衣少女帶著衣箱,在碼頭上望著輪船開走時結束了。
事實上,在看電影的過程中,觀眾也不可能完全掌握那七封情書的內容,只能約略的、模糊的感受到美麗文字中的深刻情意。
在這樣的安排下,想像比真實更有殺傷力,或說服力。
一向都如此。
愛、恨、羨慕、忌妒,其實常常來自想像,而不一定要有一個投射的對象。
很少看到一部電影用文字的敘述產生這麼大的移情作用,七封情書不僅為電影定位,也定位了觀眾的看戲心理。
大約二十幾年前,台灣就流行「文學已死」「開始進入圖像閱讀的時代」,從《哈利波特》、《魔戒》到《海角七號》的七封情書,事實證明,文字的魅力不可能被圖像取代或消失,因為文字代表的是無限想像的可能。
3.現實的移情
《海角七號》的成功,我在〈長相思.一夜情〉中特別談到,那些配角的集體成就,是台灣電影前所未見的成功範例,這些演出來的角色如此真實,甚至可能是華人電影前所未見的。
一般演戲總是裝腔作勢,因要演出,因要裝扮特別的角色,所以我們對高明演員的期待,是演什麼像什麼。
然而《海角七號》的演員們只是一些平常的人物,所以他們不需要誇張的說話方式、服裝裝扮,他們只要「融入」角色,用自己的方式表現出來就可以。
這種演員的真實感,讓觀眾很容易身歷其境。
事實上,從戲份比例上,除了男主角阿嘉外,其他演員的戲份都相當平均,這也是電影非常少見的例子。
一般電影總是以主角為中心開展故事情節,《海角七號》的真正情節卻是只用文字敘述,現實發生的故事反而不太重要。
然而不太重要的情節畢竟才是電影本身,要讓觀眾身歷其境或心有所感,當然是所有演員所共同創造出來的真實感。
這種真實感,把觀眾的情感巧妙移入電影情節,而忘了,這些人這些事,都只是電影。
所以,有許多專家學者,竟然荒謬到以殖民的角度、以族群融合的角度,甚至以政黨的色彩、以台獨的立場去分析《海角七號》,原因都只是因為他們忘了,《海角七號》從頭到尾,就是一部虛構的電影而已。無論有心還是無意,以超越電影本身的角度、立場去分析這樣一部虛構的電影,根本就是「太瞎了」。
4.導演的移情
那麼,在虛構的電影中,導演究竟要表達什麼?
已經有很多媒體訪問過魏德聖導演,本尊已有說法,我們不必、也不能越俎代庖。
電影本身,就是導演最佳的說法,是他拍出這樣的電影,從編劇、角色選擇、表演方式、剪輯、配樂,這些全部加起來,才是導演想要表達的東西,所以電影才會成為這個樣子。
電影的最終呈現,包括為了放映時間而做的剪裁,都是導演所希望的樣子,也是他所表達的東西。
了解電影製作的人,就能夠了解,電影中的任何一個鏡頭、剪輯,一個簡單的對話,都是重複再重複、千錘百鍊的結果,而不是現場拍完就了事。後製的煩瑣,考驗的是導演的「收」的能力,這麼多的材料如何搭配、調製,並不比如何拍還簡單。
因此我認為,作為一個「想拍出好電影」的導演,魏德聖關心的,只是──如何把電影「做」好,不是「拍好」而已,如何把故事說好,不被電影的原始故事、劇本、角色、音樂、剪輯、片子時間長短,種種因素所左右。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麼:電影要好看、演員要自然、故事要流暢、剪輯要細緻,結尾要回味無窮……
我想,如果沒有這些自知之明,他不會有勇氣欠債三千萬去完成這個電影的夢想。雖然很多電影導演在成功之後,仍然為了拍電影,而且是不好看的電影而傾家蕩產。
或許可以這麼說,《海角七號》,正是魏德聖長久以來未寄出去的情書──關於電影的夢想。
但願這個夢想的完成和成功,可以稍微改變台灣的文化產業環境,讓所有文化工作者將來的努力,都再也不必太過悲壯。
任何商品的暢銷,一定要具備成功所需要的必要條件。
《海角七號》,無論編劇、攝影、旁白、配樂、演員、剪輯各方面,都極出色。這是電影成功的必要條件。
然而這些「成功必要條件」的集合,並不足以說明《海角七號》之所以風靡台灣的原因,尤其是在台灣商業電影已經瀕死二十年的慘狀下,居然可以創造出百萬人以上的觀賞佳績,除了網路行銷、口耳相傳的力量,電影本身必有其可觀、回味、探索之處。
1.編劇非常高明
電影最根本的靈魂是編劇,沒有好的編劇,不可能拍出好的電影。
近年來的華人電影,情節都極其荒唐可笑,從「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無極》、《英雄》、《投名狀》、《赤壁》、到《色戒》,編劇上都有明顯的致命傷。這些情節上致命的缺點常常讓人難免好奇,編出一部合情合理的電影,竟然是這麼困難嗎?
因此,相對來說,《海角七號》的成功,特別要歸功於編劇的高明。
故事情節是電影的骨幹,故事情節本身是否高潮迭起固然重要,但在電影戲劇的表現上,「如何說故事」通常更重要。
《海角七號》編劇的高明處,在於把平凡的故事說得非常扣人心弦,而且讓觀眾在不知不覺中有了期待與期望。
電影採取的是現在、過去兩個不同故事同時交叉進行,「現在」的故事很簡單,好像只是現實生活的素描,「過去」的故事卻扣人心弦,七封寄不到的情書,被偶然的發現,而後在現實故事的發展過程中,不斷穿插進來,敘述著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2.《海角七號》的主題:愛情
愛情當然是《海角七號》的主題,但這個愛情的主題不是現在,而是過去一段已經被遺忘的事件。
表面上,《海角七號》說的是一個非常小的故事,一個在台北不得意的歌手回歸故鄉,不情願的當起臨時郵差,又在不情願的情況下,被迫組成一個爛樂隊,要在日本歌手的演唱會上表演兩首暖場的歌。
這麼簡單的情節,卻被一個過去的愛情故事,襯托得非常有深度。
一段被掩埋六十年的愛情,七封未曾寄出的情書,陰錯陽差的落到不負責任的、偷拆別人信件的臨時郵差手上,這段被遺忘的愛情成為貫穿全片的主軸,觀眾的情緒被巧妙的移轉,現實中的簡單故事被過去的愛情「加持」,有了歷史的滄桑以及穿透時間的深沈,現實中缺乏的浪漫、深刻愛情的質感,被過去的情書那真摰感性的文字所渲染,彷彿也有了一種奇妙的光輝。
因為情書的收件人和現實的女主角有著同樣的名字,觀眾的情緒和想像被這樣簡單的相同所牽引,一定、難免產生許多想像和期待──那個住在已經不知在什麼地方的「海角七番地」的收信人「友子」和現實中的「友子」,會不會有關係?怎麼這些寄不出去的信件,竟然被同樣名字的女生所發現,其中有沒有什麼命運或現實的連結?這個「友子」會不會是那個「友子」的什麼人?
3.演員的集體成就
電影裡,現實上正在進行的情節,只是一個失意樂手短暫重新站上舞台的故事,這故事幾乎沒有什麼「動人的情節」可言,然而編劇的高明就在於,把沒有任何驚悚、懸疑、感人肺腑的情節,用許多小故事,說得讓人覺得身歷其境,那是許多人可能都會有的生活情節、一件件很普通的「台灣經驗」。
這個台灣經驗的成功,除了編劇的高明,演員的成功也是少見的。
《海角七號》中的所有演員,幾乎沒有一個是不稱職的,他們的演出水準不是侯孝賢所推崇的那種生澀的素人表演,也不是「偶」像劇那種名符其實的木頭人式的死呆表演,也絕對不是《龍捲風》那種灑狗血式的職業性誇張。
除了女主角,電影中的每一個人都長得很普通,像你我日常生活中會碰見的人,例如,心情不好的交通警察,對看不順眼的郵差百般刁難,被刁難的郵差反問為什麼只找他麻煩,賣小米酒的勤勞業務員,到處鞠躬哈腰、熱情的推銷,俗又有力的鄉民代表,代表旁邊的「台到不行」的小嘍囉,迷戀老闆娘的機車行伙計,琴技一流的小琴師,愛現的老郵差,《海角七號》的所有演員,讓人驚奇的演活了我們所熟悉的每一個小角色。
這些演員演活了他們所扮演的角色,至少就我看國片的經驗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經驗。
這點很重要,因為這些演員還是在表演,無論他們演的是鄉民代表、代表旁邊的小嘍囉、郵差、機車行的黑手、原住民警察、教堂裡彈琴的小女生、推銷小米酒的業務員、飯店的櫃台小姐等等,他們就是你可能會在街頭看到的那些人,然而,他們是演出來的,這些不是主角的演員簡直是台灣影史上的一大奇蹟。
這些真實感非常強烈的小角色,讓電影裡平淡的情節充滿各式的笑點,溫馨的、高雅的、深沈的、膚淺的,甚至是莫名其妙的小情節,讓《海角七號》充滿了所謂「台灣式」的歡樂。
4.用台灣的眼光說故事
換句話說,《海角七號》是用台灣人的眼光、方式,在說電影的故事,所有的情節幾乎都發展得極其自然,沒有以往電影中的那種宣告式的身段、戲劇性的發展和突然性的演出,一切都很自然。
例如,臨時郵差阿嘉因為太不敬業,把沒送完的信全部倒在自己房間的紙箱中,郵局局長不經意的問他每天送信要送多久,還有經驗老到的老郵差,阿嘉的繼父、那個俗又有力的鄉民代表,幾乎所有關心阿嘉的人都注意到這個年輕人不怎麼敬業。
然而阿嘉忽然肩負著組織樂團的重責大任,沒送出去的信,忽然變成「其他人」理所當然的工作,老郵差不只是送到家裡,連在菜市場碰到,也可以拿出信來,鄉民代表甚至帶著兩個小弟,開著賓士轎車送信,這固然是溫馨的笑點,但情節安排得如此自然流暢,就像是生活中真實發生的情節那樣。
許許多多類似的「不重要」的情節,構成了《海角七號》中的現實故事──生活就是這樣瑣碎而無聊,沒有太多重要的大事。
唯一重要的大事,是不斷出現的七封情書的內容。明顯的、合成的、作舊的畫面,只是一艘老舊的船在海上航行,一個面目不清的日籍教師,以旁白的方式,敘說著他被迫離開台灣的匆忙,以及對收信女子的款款深情與思念。
5.真實與想像的交替
現實中的膚淺和信件中的深沈成為強烈對比,或者說,信件的深情,讓《海角七號》始終存在著一個觀眾最期待的謎──「海角七號」在哪裡,收信的人是否還活著,她如果看到了信,又會如何?
日籍老師如此思念著她,她是否知道有這麼一段感情?
這是編劇極為高明的地方,因為一直到電影結束前不久,「過去的愛情」其實只是不斷用優美的詞句層層加疊而已,從初初離別的倉惶、到回憶兩人相處細節的甜蜜,以及回到日本以後的失落和思念,七天的思念化為七封未寄的情書,以及,最讓人動情的,六十年的等待。
編劇的高明,是在現實瑣碎的生活中,逐漸加深過去愛情的悲涼,而那個事不關己的愛情故事,在觀眾眼中看來,則不只是悲涼,而且淒美。民國34年,日本戰敗,日籍教師被遣返日本,帶著信中不斷重複的對台灣女孩的思念,哀傷的離開台灣。
這是大時代的悲劇,除了愛情,因為沒有太多的背景,所有的觀眾必然輕易的接受這是一個無能為力的淒美的愛情故事,更何況,隔了六十年後,這些信竟然還被完好的保留著,這是多麼的感人、多麼淒美的故事。
然而,事實上,這個淒美的愛情故事是觀眾自己想像的,當然,這也是編劇安排要觀眾這樣理解的。這是非常高明的地方。
深厚的愛情決定了《海角七號》的基調,相對於未寄出的情書,樂手阿嘉和公關友子之間,根本就沒什麼感情牽扯,然而,如同現實生活中的很多意外,這毫無可能發展的一對,卻忽然有了最親密的關係。
阿嘉和友子的一夜情,其實只是酒後亂性,絲毫沒有浪漫和激情可言,但卻符合時代可以接受的感情模式,觀眾大概也不會覺得他們太亂來。
編劇的厲害在,現實中阿嘉和友子的感情發展,也促成了六十年前那七封情書的解密,在邏輯上,如果阿嘉和友子沒有感情基礎,友子就不會有立場要求阿嘉要努力去尋找那封信的主人,而不斷交織在劇情中的六十多年的戀情,也就沒有辦法和現實結合在一起,那個淒美的故事就只是一個硬湊的情節而已。
6.故事主軸的轉換
接下來的劇情發展,本來應該是比較有戲劇性的,但導演似乎刻意淡化「戲劇性發展」,讓「海角七號」真相的揭露,竟然只是因為臨時起意的閒聊,而相對於「海角七號」這個地址的被找到,導演忽然盪開現實的描寫,而回溯情書故事發展的起源──原來離去的日籍老師其實背叛了誓言,而狠心遺棄了已經拿著行李、盛裝站在碼頭、準備一起離開的台灣女孩,六十年前大時代的悲劇,其實也是小人物自己負心的抉擇。
但此時電影的重點,已經很自然的也很巧妙的移轉到現實中的愛情,這個明朗化的現實有太多事情正在發生──日本歌手來了、公關恍然出神的心情言明著有什麼事情在她內心不斷的思考、阿嘉還有一首歌未完成、茂伯究竟能不能上場表演……這麼多的事情,分散了觀眾的注意力,也分散了觀眾對六十年前那對戀人的同情與哀傷。
編劇在後半段展現出極其不凡的功力,一點一滴的揭開「海角七號」的故事的同時,卻始終保留一個秘密──情書的女主角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後來過得如何?
在友子的要求下,阿嘉丟下正在進行的彩排,跑去送信給「海角七號」的主人,那主人當然已經垂垂老矣,如同情書始終作為背景一般,主人只是安靜的背對鏡頭撿拾茶葉,安靜的老房子、安靜得彷彿時間停止,送信的阿嘉看到她,竟然也不敢出聲打擾,只是悄悄的把裝信的漆盒,放在老婦人坐著的長板凳上,然後悄悄離開。
在樂團成員和友子的焦急等待中,阿嘉送信回來,突然抱著友子,說:「留下來,不然就是我跟你走。」六十年前的情書,六十年前的愛情悲劇,啟發了現實中的戀人,就在面前的幸福要緊緊抓住,不要輕易放過。電影的觀眾此刻必然感受到同樣的氣氛,編劇用過去的淒美愛情,成功塑造了電影中速食愛情的深度。
原來,六十年前的愛情如此纏綿,實際上卻是一個負心的故事,雖然保留了六十年,但信畢竟只寫了七封,而且完全沒有寄出去,顯然,日籍老師的愛情告白,只是在抒發自己的悔意,而看似酒後亂性的阿嘉和友子,其實已經在之前不斷的衝突中,埋下了深刻的愛意,這是編劇很高明的地方── 真假互換、電影的重點,也就在阿嘉和友子發生關係之後有了巧妙的變化。
這種互換移轉的手法,在電影中的後段有許多精采的安排,演唱會的主角日本歌手在彩排時,就唱出了他那特殊的歌聲,現實的歌聲,被移轉成敘述過去愛情的背景,到了正式演出的時候,暖場的在地樂團成了主角,但觀眾必然覺得這是合理的,因為阿嘉的第二首歌始終沒有出現,那首以《海角七號》為名的歌曲究竟如何,是大家所期待的。
也許是因為有故事的烘托,也許是歌詞寫得比較不那麼文藝腔,《海角七號》的主題曲,是我認為近年難得一見的好詞,比方文山拆解古典詩詞的那一套有血有肉得多了。
安可曲〈野玫瑰〉的安排比較不合理,因為根本沒有安可曲,但樂團其他的成員卻胸有成竹,他們在那一瞬間,又換成主角,主唱的阿嘉反而一頭霧水,直到茂伯用月琴彈出〈野玫瑰〉的前奏,阿嘉才回到主唱的身份,而原本在台下等待上場的中孝介卻因為「這首歌我也會唱」而提前主動上場,阿嘉聽到他的歌聲,主動要下場,卻被中孝介一把拉住,演唱會的主角在短短的三首歌中數度更換,但都巧妙而自然,主角配角變得難以分辨,這種編劇的功力實在少見。
最厲害的,當然是最後的結局,在演唱會的激昂氣氛中,那悄悄被放在長條板凳上的七封情書是不是被看到了,看到了以後會怎樣?這是歡騰氣氛中被刻意壓抑但也刻意蓄積的能量──最後的答案,要在最後的剎那才揭開。
沒想到,始終背對鏡頭的老友子才一拿起裝著情書的漆盒,打開信箋,電影忽然就結束了。留下太多太多未能解開的答案──水蛙和機車行老闆娘會不會有結局?原住民警察所日夜思念的魯凱族公主究竟如何了?阿嘉和友子的愛情能不能繼續下去?《海角七號》自始至終,都是以這樣的愛情主題在貫穿全片,沒有任何答案。
因為沒有答案,所以電影的好看,成為觀眾不斷思索、回味,越想越有意思的沒有結局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