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0-25 10:31:51Column

淚珠的台灣/詹冰(1921-2004)

感情的露點,球形的晶體就凝結。淚珠有意志的表面張力。真情的全反射。球體中回憶的風景在旋轉。悔恨的鹹味在對流。我醉於用我的公式計算--淚珠的引力大小。淚珠的汽化熱。淚珠的愛格數。啊,透過淚珠的凸透鏡,看到的是--正立的實像。神明的實像。微笑的實像。

詹冰有一首詩〈墓誌銘〉,以四行語句呈顯:「他的遺產目錄裏/有花/有星/又有淚」。他過世時,我寫了一篇〈詩人的墓誌銘〉,請他家屬鐫刻這首詩在墓碑。詹冰的人生,花、星和淚是他自己並置的重要事項。其中,花與星應該是他詩的探索和呈顯;而眼淚則是他探索的歷程遭遇的事況。

日治時代到日本明治藥專留學的詹冰,戰爭結束前從日本搭乘「慶運丸」返台,遇美軍潛水魚雷襲擊,時間是一九四四年十一月八日午夜,曾經嚴肅地等待死亡的他,存活了下來,記憶留在一首詩〈船載著墓地航行〉。

「被魚雷射中的船隻/在黑暗裡如罌粟花般燃燒著」,這樣的意象陪伴著詩人的他,從日本殖民統治跨入國民黨中國殖民統治。等待了十年,在語言轉換的困境逐漸克服後,他一九四○年代開始的詩之路途才繼續走出來。

他的遺產目錄其實就是他的詩集目錄,有花,有星,又有淚。他的詩集《綠血球》,以〈綠血球〉和〈紅血球〉兩輯,大約把花與星和淚分別收錄在不同單元裡,巧妙地編配著。優美的抒情性在純淨的語言裡,像花一般開著,喻示著星辰與淚痕。

以中學的理化教師,展開二戰後,語言與國度轉換的人生,在苗栗卓蘭的小鎮裡,詹冰兼營一家西藥房,過著平靜的生活。他的詩沒有憤懣,沒有激烈的抵抗,只呈顯善美和人間愛。

被殖民的歷史、戰爭的歷史、困厄的轍痕彷彿隨著載墓地航行的船隻,沉沒了。他以另一種視野,呈顯人生的愛與悲歡。在戰後台灣的長期戒嚴體制裡,他清澈的詩的化學實驗讓人找不出反逆的罪證。

只是以淚珠的滴落,的的的......將感情、意志、真情、回憶、悔恨,引喻在化學變化裡,並從淚珠的凸透鏡看正立的神明的微笑。

這樣的人生隱含在台灣的歷史裡,鐫刻在歷史的墓碑。

轉載自 "新台灣" 新東亞的心─台灣、日本、韓國詩散步 寄給朋友 友善列印
【李敏勇】
淚珠,淚珠,淚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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