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9-09 22:37:15啟宇

玻璃之光(得竹塹文學首獎)

代表作品
玻璃之光
(一)
師傅的手將高溫熔爐的矽
熔化變形的膏液
將麻木遲鈍的石灰
摻入了鉛丹、碳酸鉀、碳酸鈉的知覺
於是矽傳遞悲苦風土的訊息
在火煉的獄中忍受風的煽情搖擺
自精進中修練成一身琉璃的模樣

矽讓潔淨的玻璃身骨活躍了肢體
發出意識的聲音我要
變成如幻如滅的鏡片
變成電光火球的燈泡
變成冰晶玉雪的門窗
變成美麗胴體的瓶罐
原來一道道變相的流火昇華了
玻璃婆娑的大千世界

(二)
煉爐裡的氧被惡質的火屠殺了
猙獰的烈火加速了興奮的極閥
麥芽糖似的油膏瞬間心靜止水了
瞬間卻如瀑布火流直下鑄模
純真的玻璃濃度也被冷風迅速
驚嚇得晶瑩剔透了起來

時間彷彿長上了翅膀
悄悄窺伺蒼茫的火紋
扭曲成妖形模樣

師傳持起了實心玻棒對付空心玻棒
他先澎脹玻璃的思維
抽拉成一道冷峻的造型
經過一陣熱漲冷縮的痙攣抽搐
再以鐵箝捏塑出美感的曲線
誕生了創作心靈的屬性

(三)
師傅戴上了有色眼鏡
瓦斯鎗熱烈地跳起艷舞
師傅以鐵桿吹製玻璃
吹出來的線條融合無縫
如一片清明的天空
拉出來的曲線接合細膩
如獵犬般的月色升起
盡是心物合一的結晶

啊!玻璃之城的生產線上
竟是一座座奇幻的魔術箱子
鉀、鉛、鈉離子走進去
出來後折射出透明的光彩
銅、鈷、鉻離子走進去
出來後折射出亮麗的光環

玻璃之城的矽
驕傲地向世人宣告
台灣玻璃的韌性與堅強
如同行星環繞太陽
那折射的光被清晨叫醒後
奔向萬丈的光茫


竹塹木雕
魯班神坐大位木頭供上檯面
師傅的刀鋒如閃電急促交會
霹靂火花與鑿刀交鋒百回
一座粗獷的胚體誕生了

銼刀開始琢磿它細部的筋肉
刨刀貫入意念的紋路
所有的光與熱產生的力道
均在汗濕的刀尖下
嶄露形體的鋒芒

若雕成面具,我則是巫
手腳舞動呼天喚雨的震撼
伸出八爪魚的手腕
攀身到你的腰際
作一次祈雨治病的降靈儀式

若雕成神像,你的靈
如琉璃珠的眼守護著珠串
如百步蛇的花紋成永生的階級
我以虔誠之禮祭拜心中的菩薩
不再道德出軌

若做成傢俱
你的拼裝是陰陽的調合
鳩尾榫,緊密的苟合
角扣接合,完美的牢靠
舌接,愛情的交纏
全都建構成裝物件的城堡

師傅持起了電鋸
開始挑釁木材的張力
他要裁出最美的禮服
等待下一場次的艷遇
於是樟木與雙面鋸互通款曲
鐵鎚叮叮咚咚地為它們
演奏出歸宿的進行曲

眾木法相滋養大地
師傅放下鑿刀
仔細諦聽葉子發芽的聲音
原來游刃有餘的巧手下
歲月被內化意象的沈澱
表象世界融入大自然的力量
終於在竹塹木雕
落款自在

















新竹米粉
九降風吹動了你的風采
又Q又香又滑的線條
自然地在客雅溪空曠的土地上
徜徉成很舒適的姿態

你的原味滲透了湯頭
傳遞舌頭最愉快的口味
連挑釁的味蕾細胞也被你
迅速穌醒活化了困頓的知覺
原來你軟中帶勁的出身門第
源自於風的力量

半夜,師傅將你研磨成泉漿
如同精釀的米粒泡澡久了
就是搏感情的演出
師傅虛脫了你身上的水漾液
再以溫柔的手勁搓揉你矯健的身子
終於成就了米糰的模樣

師傅將你放入火中
蒸熟了你實在的品性
放入機器篩擠一番
換得一身苗條的銀絲
看得冒煙的蒸籠也急著
召喚你快點過來SPA一下

師傅持起了刀身
開始栽剪你的光采
再將你送出室外接受七分野風
與三分日頭的嚴峻磨練只見
結訓後的你滿臉灰暗的色澤(註一)
竟源於最純米製的道統淵源
冠上「新竹」字樣的榮譽勳帶後
開始流動於美食的口感間
誰能與你爭鋒




註一:純米製的米粉呈現灰暗色。
























南寮漁港
白天來臨,夜晚退位
剃了一身刀的東北季風吹醒了波浪
南寮的漁夫們駕馭著方向盤
大膽騎在猛天蓋地的碎浪上
向天、向海討伐勇氣

陰霾的海面上肥美的黑鯛與
烏魚尋著黑潮的嗅覺
向狩獵的漁船上的網投奔自由
撒滿天地的網羅烈了小卷、闊腹、白北與
紅魽的靈魂 從此
進入美食的天堂

風的意志灌溉了海洋
輕輕吹奏了淡淡的薩克斯風
一種藍調的墨漬基調
不斷連接著海洋
而載滿漁穫的漁夫們高唱向晚的漁歌
滿心歡喜地航回溫暖的燈塔












北門街古洋樓
那曾富甲一方的洋樓地基
仍座落在北門街擁有名望
半圓拱廊、鏤空排列的花瓶狀欄杆陪我
細細數過杏春中藥房、錦豐與老振興的行號
只是時光的逆火燃燒過古色古香的閩南建築
過往青煙的歷史全寫在剩下的大片門扉上
卻在橘泉藥行的燕子磚柱留下見証

二月的東北風不來
現代主義的鋼筋水泥土已被
簡潔的春光漂洗
巴洛克的門面只剩下周益記的洗石子
還在洗濯她立體雕塑的光茫

我沿著街道尋找新泰春的磁磚拼圖
也彷彿看到長和宮山門壁堵的石麒麟
也動了身子守望著林默娘的頭髮

我抬頭看著謙成商行的山頭裝飾與方正門窗
彷彿時光逆旅的旅程中
穿過進士第的斗栱木雕、石枕與壁堵雕刻
尋找過往歲月的足跡
與安置我失去鄉愁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