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新年，是最歡樂的。

那年，村里住著的都不是有錢人家。屋子都是用木柴亞答建的。爸爸媽媽結婚後沒錢蓋房子，外公一個人就建了這間有前廳後廳和2間房間的家。

然後我們兄姐弟就相繼出世了。

自懂事以來，我就很喜歡新年。新年前的全家大掃除是一件快樂的事，小孩一邊幫忙一邊玩水，那時候不懂得髒，鄉下的小孩就有這樣的權力，媽媽也不會罵。

大掃除過後，媽媽會開始做糕加必、花生糕。媽媽做糕加必時，我們就靠著媽媽幫忙。她一邊做，我們一邊“幫忙”吃。阿嬤總會緊張兮兮地對我說：“阿弟，燒啊
！慢慢吃！”我不管阿嬤，照樣吃得津津有味。糕加必的香就這樣傳遍整個鄉村。

年近了。年近了。小小的心靈總是這樣呼喚著。期待著。

小時家裡窮，只靠爸爸一個人當小販賺錢養家。我們穿的衣服，很多都是媽媽用布銜接做成的。而新年，就是我們唯一一次可以買新衣的時候。爸爸媽媽帶我們去夜市，那時看到喜歡的玩具或想吃的零食，都不敢開口要。心裡只是單純地想，買新衣是大件事，一定要好好選最好看的。其它的，真的不重要了。

然後我們開始倒數新年。怎麼那麼久啊？姐姐，到底還有幾天呢？我不會算，只好吵著姐姐。

我忘了除夕吃些什麼東西了。那時只要有得吃我已經很開心。早上醒來就看到媽媽和阿嬤一直忙一直忙。煮一道又一道好吃的食物。下午一家人圍在一齊吃團圓飯。那種感覺最幸福。氣氛熱鬧。大家狼吞虎嚥地吃。吃掉一年的不開心。吃掉一年的回憶。

在鞭炮還沒被禁的年代，紅炮、煙花、月旅行是我們的最愛。連隔壁的馬來小孩也來和我們湊熱鬧。他們把鞭炮拿在手裡，點燃後又拋向遠處，霹啪！時間計算得很好，沒有一次失誤。這麼危險的事，我也試過。記憶中好像也只有那幾次。因為阿嬤中氣十足的聲音常常從屋裡傳來：“阿弟，危險啊！”好吧。聽話。

年初一我們去公公家拜年。爸爸有7個兄弟、5個姐妹，可想而知陣容的浩大。加上大大小小的堂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一屋子的歡騰氣氛連誰是誰都認不清。公公是老一輩，拿紅包要排隊，一個接一個大大聲喊“公公”才有紅包。我和公公真的不熟，記憶中他老愛叼著煙。我不喜歡抽煙的人，但是我卻抗拒不了他手上紅彤彤的紅包。於是我頃盡全力叫一聲“公公”，他滿意地微微笑把紅包送到我手裡。紅包多少錢？好像從幾角到1塊錢吧。數目忘了，但忘不了的是那紅彤彤的紅包、公公、很多的親戚、舞獅、賭博……

年初二去外公家。外公只有3個女兒1個兒子。媽媽是大女兒。氣氛顯然就不比公公家熱鬧，紅包也不比公公家多，但是舅舅的廚藝卻是叫我們期待的。舅舅很會煮，香噴噴的食物才端上桌，沒三兩下全被我們吃進肚裡了。然後舅舅和我們玩3只牌，我幾乎每一年的紅包錢都栽在舅舅手裡。這時阿嬤又在旁嘀咕說：“阿弟啊！不要玩啦！錢輸完就沒了。”一定是阿嬤一直嘮叨，我才輸錢的，一定是。我賭氣。後來阿嬤不忍又會給我幾塊錢。阿嬤真的很疼我。

然後是公公先走了，接著外公走了，去年阿嬤也走了。然後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變了。大掃除沒了，亞答屋不住了，很多熟悉的面孔老了，很多新的面孔我都不認識了，有人來了，有人走了……期待新年的喜悅也沒了。當年一齊排隊大聲叫“公公”的人都不見了，見面時竟然覺得尷尬了。是的。我們都長大了。時間老了。

為什麼要長大呢？為什麼時間老了？紅包的喜悅沒了，買新衣的期待少了，鞭炮聲絕跡了，舞獅不再熱鬧了，大家也不再圍在一齊小賭怡情了……媽媽總是抱怨說，新年啊！做到好累！那一聲抱怨裡，竟是藏不住的歲月無情。

我必須接受這一切的轉變。還好，媽媽的糕加必沒變。那熟悉的香，殷殷喚醒著我童年的記憶。

也喚醒著我對新年殘存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