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16 19:03:45陳跡

極劍番外---你對我那麼壞4

 

 

日升月落,春去秋來,日子一天天,在平靜中過去,轉眼間,避的肚子已經八個月大,不僅沒法彎腰,走起路來,都看不見自己的腳趾了。

 

 

 

「遙兒,妳行動不方便,就待在家看診吧!城裡娘去就行了。」

 

今日又該進城裡的藥鋪,補充當地沒有的藥材,這項工作向來都是避做的,但隨著她行動越來越不便,姬神農有些擔心。

 

「不要緊。娘,我去吧。城裡有許多人盼著我去呢!」

 

避笑道。自從上次她出手,修理了太守之子和他的那群嘍囉後,他們消停了許久,有時避走在路上,都會有女子對她投以感激的眼光。更有女兒曾受害的父母一看見避,便搶上抓著她的手,說她是再生父母,祝福她順產生個白大胖小子,以後光耀門楣。

 

為了怕那群惡霸捲土重來,避告訴自己,偶爾也該進城去震懾震懾。不然,憑那惡霸的身分,官府敢處理才怪。

 

但因為距離產期越來越近,避也不敢太過逞強,竹籃裡常置一柄短劍,以備不時之需。

 

 

 

姬神農穿過院子,將避送到了家門口,把竹籃交給她。

 

「萬事當心,知道嗎?」

 

不忘叮嚀。

 

「知道了,娘。」

 

避笑笑,她現在有了寶寶,有了娘親,有了牽掛,不會讓自己出事的。

 

 

 

看著避紅潤的臉色,臉上越來越多的笑容,姬神農著實感到欣慰。她想起避剛來的時候,全身動彈不得,像一灘死氣沉沉的爛泥,整個人沉浸在絕望裡。姬神農不說,但她的心被絞碎成片片。她只能照顧女兒,陪著女兒,期待時間能讓她走出過去的傷痛,幸而老天有眼,這段過程並未太久。

 

也許是因為自己,也許是因為寶寶,不管如何,姬神農都感謝。

 

 

 

目送避離開,姬神農往回走,反身便要關上柴扉。卻聽得門外,響起一陣陌生且嘶啞的男子聲音。

 

「夫人。」

 

 

 

其實最近幾次,只要出門,避都覺得有人跟著她。她的聽覺,是經極劍魔鬼訓練過的,能聽見最微弱的跫音,也能從腳步聲中辨識出此人會的,是哪門哪派的武功。

 

偏偏,這人的武功,她聽不出來。

 

她並不是常常聽到,有時聽見,有時聽不見,那人的跫音趨近於無聲,有時避會想,是不是因為對那群惡霸報復的警戒,讓自己產生了幻覺。其實,並沒有人跟著自己。

 

 

 

避依照既定行程,進城後,去了三四家藥鋪,那些藥鋪的老闆和避都很熟了,知道她產期將近,也會送她一些杜仲、貝母之類有利於母體的藥草。

 

盛情難卻。總之,好像從日出峰摔進海裡後,自己的霉運也跟著摔掉了,照顧自己的人突然多了起來。

 

有一個老闆還替避肚子裡的寶寶打了一個平安金鎖,在閒聊間,老闆聽避說,她已經想好了寶寶的名字,不管男女,都叫『無右』,無人能出其右之意。平安鎖上,老闆便嵌上了『福慧雙全,無出其右』八個字。

 

這份禮物,避很喜歡。

 

 

 

裝了滿籃子藥草,黃昏時分,避往回程走去,當時鴻雁南飛,倦鳥返巢,溫暖的夕暉灑滿了天幕。 

 

經過海岸,避遠眺海面上一片碎金。北安村的海岸和日出峰一樣,都是岩岸居多。嶙峋怪石被海浪拍打著,在夕陽下熠熠生輝。

 

她的臉在墜崖時,被這些礁岩割破了,雖然母親醫術高明,讓她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原本白璧的臉上,還是隱約留著疤,無法回到過去無瑕的模樣。

 

很多事都回不去了,就像她的臉。

 

 

 

避低下頭,從竹籃裡取出那枚無出其右金鎖,放在掌心裡,喃喃地道。

 

「右兒,咱們就要見面了,你開心嗎?」

 

「放心地來到這個世界上吧!娘現在有外婆了,我們可以保護你,讓你過著平靜安詳的生活。」

 

「大家都說,娘的肚子尖尖的,你肯定是個男孩。不管你是女孩男孩,娘都喜歡。」

 

「知道娘怎麼想的嗎?如果,你是個女孩,你可以跟著娘,跟著外婆,學習一身醫術,日後以此謀生。如果你是個男孩,娘可以教你讀書,等你有一定的基礎,再送你去私塾學,以後考個功名,在鄉里間做個教書先生便好。」

 

「在這世上,不一定武功高強才會得到敬重,有學問的人更是。」

 

「習武是非多,就像你外公和你爹娘希望你是因為醫術或學問,而獲得人們敬重。」

 

避對著金鎖片,喃喃地說了許久,太陽已經下了山,她還恍惚不覺。

 

 

 

直到突然一個大浪打來,幾乎濺上了她的裙襬。

 

避嚇了一跳,朝後顛躓了數步,卻出乎意料地,撞入一個溫暖的胸懷!

 

熟悉的青草氣味,熟悉的寬實觸感,讓避周身一僵!

 

 

 

避掙扎著,想要拉開她與身後那人的距離,孰料那人不讓她動,一雙鐵臂反倒將她上身箍得更緊,緊得她幾乎透不過氣!

 

一時間掙脫不開,避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辦,手中的竹籃掉落地面!

 

 

 

那人一直緊緊摟著她,緊到雙手都在顫抖,就像深怕失去懷中的人兒似地。

 

避懷著身孕,肚子裡的孩子頂到了胃,胃又頂到了肺,原本就很容易喘,她的上身被緊緊圈制住了,喘得更厲害!

 

他是察覺懷裡的人兒喘到都快斷氣了,才回過神來,趕緊放開!

 

避乍獲自由,一陣踉蹌,回過頭去,但見身後那人身上,一襲染了星點血跡的白袍,腰繫一柄通體皆白的長劍,原本神采奕奕的俊顏,如今形容憔悴,頦下一片青澀的鬍渣,不是極劍卻又是誰?

 

 

 

「危險……

 

極劍放開了她,卻又未敢把雙手放下,維持著隨時上前攙扶她的姿勢,想靠近,卻又怕她抗拒,畢竟置身海崖之上,他不能冒一星半點的風險。

 

 

 

當阿丁找到他時,極劍剛滅了東平村附近,一個小門派的總舵,殺人後的空虛讓他幾乎窒息,他不知道該怎麼去排遣,於是,他回到日出峰,看著海浪拍打著亙古的礁岩。

 

有一股想跳下去的衝動。

 

既然殺人解決不了那附著於靈魂深處的痛苦,那麼,就經歷一遍她所經歷的痛苦吧!

 

當阿丁不要命地拉住他時,他險些連阿丁也殺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在哪裡!」

 

月魄已經出鞘,阿丁額際止不住冷汗。

 

 

 

極劍瘋魔殺人後,江湖上人心惶惶,不知道哪天會輪到自己。大伙空前總動員,目的是尋找鉛陵避。若活著也就罷了,把人還給他了事,若死了,屍體也得藏起來,以免刺激到極劍。

 

就實質上來說,查到避下落的,名不見經傳的丐幫弟子丁礎,正是江湖上的英雄,武林裡的救星。

 

於是,極劍沒有跳下去,出現在北安村。

 

 

 

「危險?」

 

避感到可笑,海風吹動她的髮絲,在她臉上凌亂。

 

「天底下,還有比你極劍身邊,更危險的地方?」

 

 

 

他知道她恨他。她也不是一直恨著他。她也有一段純粹愛著他的時候,是他不懂珍惜,到以為避死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仇恨是假的,權力是假的,虛名是假的,只有他不知不覺深愛上的這個女人才是真的。

 

他想上前抱住她,可只要他一動,避就後退。她的後面就是海崖,極劍不敢再進,他的心臟幾乎蹦到了嗓子眼。

 

夫人告訴他,不要出現在避面前,避已經臨產,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他原本不想出現,只是靜靜跟在她身後,但方才的一陣顛躓,他擔心避的安危,竟忘了姬夫人的叮嚀,毫無緩衝地出現在避的面前。

 

 

 

「讓我,照顧妳和孩子......

 

極劍說著說著,語氣竟哽咽了。

 

「妳想去哪裡,我都跟妳去,妳想要的,我都會給妳......

 

只要妳原諒我,願意回到我身邊。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那令人窒死的空虛竟然消散無蹤。

 

今生今世,他就是個罪人,一個罪孽滿身的人,但他不在乎。他唯一想贖的,是在避心裡的罪。

 

 

 

「照顧我和孩子?」

 

避扶著肚子,感覺隱隱作痛。她不想承認自己竟那麼不爭氣,輕易被極劍刺激到了。

 

「你極劍,江湖上威風凜凜的極劍,什麼時候養成了做便宜老爹的興趣了?」

 

 

 

「便宜.......老爹?」

 

極劍不明白。避肚子裡懷的,可不就是他的孩子嗎?

 

 

 

「你不會以為,這孩子是你的吧?」

 

避冷笑道。

 

「你爹總該告訴過你,在櫟陽家時,我和櫟陽同室而眠的事。怎麼,你對櫟陽的孩子這麼有興趣?」

 

 

 

櫟陽的孩子?

 

極劍凝視著避,眸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他知道避的孩子不可能是櫟陽的,就是他的。她得有多痛苦,多怨恨,才不願在他面前承認那是他們之間愛的結晶?

 

 

 

「我的孩子也好,櫟陽的孩子也好,妳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極劍也不戳破她,如果刺他可以讓她開心點,他願意接受。

 

他嘗試著走向避。

 

「天冷了,妳會著涼的。夫人還在等著妳,我抱妳回去.......

 

他和姬神農曾是主僕,便一直稱她為夫人。

 

 

 

「不必了,你走吧。這裡我來過不下數十次,我自己會回去。」

 

下腹的疼痛感越來越明顯,避很不舒服,但她不願意和極劍再有任何糾葛,蒼白著臉強撐著。

 

 

 

「我陪妳.......

 

極劍仍不願放棄。

 

 

 

避實在沒有餘力再和他做口舌之爭,怒道。

 

「你再不走,我就跳下去!」

 

 

 

夫人告訴他,不能讓避激動。極劍不敢再靠近,哄道。

 

「好好......我走......妳不要激動.......

 

一面承諾,極劍退了兩步,卻不敢就真的走了。

 

他擔心,害怕若避又這麼掉到海裡去......

 

一次就夠了,他扛不起。在避墜崖前他不知道原來這世上,也有他扛不起的事。

 

 

 

避垂下頭,長髮遮住了她的表情,她覺得快要撐不住了,雙腿一軟,癱伏在地!

 

極劍沒有走,他什麼都不管了,當即搶上,將避橫抱起來!

 

 

 

「我帶妳回去找夫人!」

 

極劍抱起避時,看見她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和熱淚,除了心痛,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只能專注地提氣,發足便奔!

 

極劍跑得很快,避也知道自己的狀況不對,為了孩子,她沒有抗拒,靜靜地伏在極劍懷裡,一方面因為難忍的疼痛,一方面也怕掉下去,閉上雙眼,緊緊揪住極劍前襟,聽著風聲,從她耳際掃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