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尋思

「人之初！性本善…」小漢領著個男孩兒，在爾康休息的木屋前朗誦著。
可念了半天，他們可都要把三字經給念完了，怎麼都還不見福叔叔探出頭來的身影呀？
「欸！李漢！你這不是說，咱們若念的響亮，福叔叔便會出來看看到底是怎麼會事，或是嫌吵也行，可怎麼半天都沒半個人影啊？」
「我怎麼知道呢？我又不是福叔叔，人家福叔叔可是英雄！咱們只是個頭這樣高的小娃，怎麼能這麼準確就知道？」
「那這可怎麼辦哪！大人們都說，再過幾天就要回重慶去了。」那個男孩的臉上露出了擔心之色，問道。
「我也不太曉得…不然，咱們喊喊，看看福叔叔會不會出來好不？阿立。」小漢一邊說，一邊跑向木屋。
「欸…！別別別！」阿立喊著，跑向小漢，連忙叫他閉上嘴。
「吵著了福叔叔休息怎麼辦呢？」他說「我看，還是咱們偷偷地潛進去，如何？」
最後，兩個男孩兒就這麼妥協，阿立輕輕地打開木屋的門，只見裡面是一陣黑，躡手躡腳地爬進去，又關上門，可真的說是一點光也沒有了。
「李漢…這要怎麼找啊…」
「別問我，安靜。」
突然，小小的走廊上出現了點光，好像是從裡面的房間透出來的。
「福…叔叔！」就在他們發出了聲，躦進門縫的當兒。
「福叔叔！！福叔叔！！」只見爾康倒在門口，手掩著腹部，而那，正流著血，染紅了整片地。
「快叫夏姨姨，咱們快去！！福叔叔要沒命啦…」兩個孩子驚慌失措地跑出門外，跌跌撞撞地，一出了木屋的大門，就直嚷著紫薇的名字。
「夏姨姨！夏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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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沒想到在這遇到同鄉人啦！」韓芬望著天空，臉上寫著無盡的苦澀。
「是啊！可是，都已經不曉得，現在咱們的故鄉，已經變得如何了。」紫薇說道。
把洗好的衣服整個裝到桶子裡，這時，兩個孩子的聲音直從另一方傳來。
「夏姨姨！夏姨姨！」阿立的聲音最大，紫薇一聽，腦裡浮現的，竟是上次爾康中槍時流血不止的畫面。
手中的洗衣棒霎時間掉落，差點便要砸中她的腳了。
若絕在一旁看了心驚膽跳，連忙過去把棍子拿起，嘴邊也邊罵著兩個男孩「你們直嚷嚷些什麼？！沒見著夏姨姨差點砸傷了自個兒的腳嘛？」
喘著氣的兩人根本沒時間回答若絕的話「夏姨姨，福叔叔快死了，你快去看看他啊！他流了好多血…好多…」小漢說著。
先生？
「他現在人在哪？快帶我去！」她急著喊。
幾個人便這樣往木屋的方向飛奔，平時跑得慢的紫薇，此時也跑在最前面，或許吧！她不知道為什麼，胸中有著一股難以平緩的激動，她怕啊…真的好怕…
「啊…」韓芬用手掩住臉，微微地撇過頭去。
他是想要走出去嗎？還是傷口又複發了？果然沒有好的醫療還是不行…
紫薇整個人都傻了…失神了…
「快…快…」她喊道：「我們明天就去重慶，你們誰能幫我把孫韶叫來…」
「紫薇！紫薇！」若絕說道：「他這個樣子怎麼跟我們去重慶？哪怕在路上就斷氣兒了，你還在想什麼？他不要這條命是他自己選擇的，你沒那個義務要幫他！」
「不行，不行。」她急著搖頭，狀似在囈語著：「怎麼可以把他丟下來，不可以…」
「夠了夠了！」若絕喊道：「好，那就再幫他一次，大家都來！」
韓芬、若絕、紫薇，還有兩個男孩，從這刻開始的一天，都已經不曉得時光是怎麼流逝的了，每個人的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要救眼前這個陷入痛苦的軍人，不論怎樣，一定要救他！
我的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再顫抖。
或許只是因為心裡只有一個信念…要往前去，至少我能做的是這樣子的…
我早就不是一個人了。
因為我是活在這裡，因為我是中國人。
就算風再怎樣狂妄，花絮依舊要飛翔。
你是這樣一個人，帶著我走的人。
所以，就算現在你不能走了，也沒有關係。
換我帶著你走。
先生…
在夢裡，是一個完全不同的畫面。
不再是南京大屠殺的想像；不再是看見弟兄被日本鬼槍殺的畫面；不再是母親那雙好像不能瞑目的眼睛…
又是那穿著古裝的男人。
騎著馬，拿著劍，往前廝殺！
好像他就是自己一般，那男人頗為神勇，一劍又一劍，刀光劍影下，許多穿著異族服裝的男人紛紛落馬。
『殺了他！殺！』
連項羽也不能以一敵百，最後終自刎於烏江畔。
何況於一個凡人，區區一介武夫。
萬箭齊飛，瘋狂地斬殺所有人的生命。
那男人也是，中了箭，落馬…
要死了嗎？他心裡這麼想著。
『紫薇…』男人嘴邊喃喃著的名字，是紫薇？
他有聽錯嗎？
『你一定要回來！』姑娘在男人的懷裡，輕聲地道。
『這是我去觀音廟裡幫你求的平安符。』
『山無稜，天地合，才敢與君絕！』
一個姑娘的一顰一笑，在男人的眼前，用著莫名的速度閃過，每個都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刻骨銘心…
紫薇…？
「紫薇…」他緩緩地睜開眼，又是這熟悉的木屋。
他做了些什麼？
映入眼簾的，依舊是那整齊的軍服。
頭還很痛。
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記得自己…應該已經該死了才是嗎？
那晚，傷口裂開，他痛得在地上打著滾，最後昏過去，自己以為應該要死了。
往四周尋視一圈，沒有人。
整間屋子只有他。
突兀地，心頭染上了一層透明的失落…或許他是這樣在心中盼望著的，那門旁，能有個人，就在那兒便好了，算是種心情上的寄託，至少是這樣子的。
他便這樣睜著眼，不知是昏是醒地…
彷彿，那種昏沉比清醒多了一點，又或許，是清醒比昏沉多了，因為他始終是睜著眼的，雖然眼前不全然是這屋子，是夢、是回憶，苦和樂，不知不覺就那樣融在一塊兒了，他的眼旁，不知不覺地，多了幾分的淚。
『哥哥要上戰場了，一塊兒照張相吧！媽。』爾華拉著母親的手，走到一旁的布景內。
就算母親被拉進了布景，卻依舊沒有笑容。
那時他在一邊，看著母親的側臉，心裡，很痛。
似乎仍感覺得到那股痛，隱隱地在心深處敲打著。
母親始終不希望他作個軍人。
但自己卻要追隨父親的腳步，堅信如果努力，一定能保護中國的人民。
『這是照片，上次照的。』爾華拿著那張之前，她拉著一家三口去拍的照片。
『要堅強，要好好作個軍人，努力保護中國。』她笑笑，拉開他的手心，把照片放上去。
『媽媽都不笑呢…好好的去，好好的回來，家裡少了爸爸，就不要再少一個你了。』
爾華…
就在他的思緒，沉陷在回憶中的當兒，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他還在睡。」
「不是睡，是昏，也等於是死了。」
「別這樣說話，紫薇聽了會難過的…」
「難過？她難過是她的事兒，這個男人只要受了點刺激就受不了，尋死尋活的，要就隨他去吧！」
「別說了別說了，怕待會吵了他呢。」
「吵了會醒還好，就怕不會醒了。」他們倆，在幫自己換藥嗎？
霎時間，他的全身一陣顫慄。
「李漢的爸說什麼也要幫忙打日本鬼子！這個男人能做更多事，卻在這種地方尋死…哼…」
他的心，還會被那兩字震動。
他的人，還是有感情的。

就算現在，他的心是那麼的沉重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