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夢迴

「幫我把他的手按住…」紫薇急忙命令著，一旁的若然，把爾康的雙手給架住，以防他待會因為沒有麻醉藥而亂動。
山上能用的醫療器材真的太少了…
「你在緊張些什麼？紫薇。」若絕說道：「現在上尉的命都在你手上了，你還在怕什麼？」
「我…」紫薇微微地回過頭去，接觸到了若絕的眼神。
那是如此的堅定，不同於她自己，絕對不會因為些什麼而改變的堅定。
她拿起剛用火烤過的針，才轉過身來。
「他中了三槍，這…」若絕指著爾康的幾個部位，說：「雖然我常看到的是動物中槍…但也沒什麼差，我判斷的能力說不定比你還要準確。」
「好…」紫薇拿起針，瞥見整身都還是血的爾康時，不免地，手還是震了震。
『你的手在抖…不要恐懼…你是護士，恐懼了…剩下的人怎麼辦？』
屋外，下起了細雨。
那是一種寒氣足以逼人的風，卻是緩緩地吹動著…孩子們站在屋簷下，都抬著小臉望天空，稚幼的臉龐上，卻不是他們的年紀該有的神情…
雨，彷彿在訴說著所有人心中的哀痛…
「好，來。」先要把子彈拿出來才行。
「我數，喊三，就把它弄出來。」若絕說道。
「一！二…」
「三！」
細雨綿綿，無聲地落，與風一齊飄盪在這個村落中，迷濛雨色中，紫薇決定什麼都不去想，她先要把他給救活了再說…不管醫療器材的缺乏…或者是說…他很有可能會在自己的手中命喪黃泉。
不管怎麼樣，是你教我如何去生存。
所以我不會讓你死…怎麼樣都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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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夢，充滿著血花飄逸。
我多麼地想逃走…每當我問為什麼，總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而自己的弟兄，卻為了保護自己，而一個個被日軍當成俎上肉玩弄…
根本不值得你們如此啊！
『爾康，我就是不準你為我去送死！』
曾經，他好像也這樣過…想著可以為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同樣是自己真心真意效命的將軍去送死。
但他沒死，老天爺給了他好幾次活命的機會。
現在，或許他才知道為什麼…
李恆當時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子然去送死，因為邱子然是他的朋友，可以捨去性命相惜的朋友。
而邱子然的死，帶給他的痛，有多大…
真的沒有親身經歷過，什麼都不會知道。
「啊…！！！」昏迷中，他的夢依舊是混沌而黑暗…他大喊著…大叫著，或許只是為了舒發心中的那種情緒。
但…不論他多想掩去，結局還是一樣。
「夏姨姨，為什麼福叔叔一直在大叫呢？他不舒服嗎？」屋外的幾個孩子，關心地問道。
「嗯，他不舒服，你們就先別進屋裡去吵他了，好嗎？」紫薇柔聲道：「你們先到空地那去等著，待會我就過去，把昨天還沒背完的三字經背完，好不好？」
「但我們好擔心福叔叔啊！」小漢第一個帶頭「可以讓我們進去看看福叔叔嗎？夏姨姨。」
「夏姨姨說不行就是不行了，人家福叔叔身體不舒服需要休息，那還容得你們這麼多意見。」若絕的聲音從後邊傳來，小漢才閉了嘴巴「好吧…」
「快去快去！幾個孩子小小年紀，就想管大人的事兒了。」若絕趕著孩子們往空地那走去「欸！待會別給我跑到沒有樹陰的地方去，記得，全給我去樹下坐著背三字經。」
「好！」
看著孩子們漸漸遠離的身影，若絕有些淡淡的笑意，而紫薇，卻依舊是惆悵…
「他還是沒有醒？在作惡夢？」她問。
「嗯…還是一樣。」她答道。
「再過個幾天，我就不信他人這麼好的，都命大到被救回來了，還能死？！」若絕說著說，輕拍拍紫薇的肩「你也別太難過了，怎麼看你這幾天都愁眉不展的…」
「不，不會呀！」紫薇搖搖頭「有太多事要煩心了，怎麼可能只為了這事兒…」
若絕盯著她，只見她微微地低下頭去，若絕看不太清楚她的眼睛。
「哦？但我看卻是這樣，你也別再說傻話了，誰看不出來，你和福上尉，很早就是一對了。」她笑笑，說。
「我不知道…」紫薇幽幽地道：「或許他家裡早給他許親了也不一定，而且，我對他…」她本來想說些什麼證明自己心意的話，話到嘴邊，卻又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不管如何，你先好好照顧他，看看是怎樣都好，人總要先醒來，身體好了，才有辦法談以後。」若絕說：「你也笑笑，你這張臉呀，說好看也是真的，可不笑，卻怎麼看也不好看了。」
「我曉得，謝謝你。」紫薇抬起頭，對她淡淡一笑。
那抹笑意背後，卻深藏了好濃的悲傷。
待若絕的身影緩緩地消失在盡頭，紫薇才回到屋裡。
裡面能騰空的幾乎都空了，居民們也把最好的被子都拿了過來，從這點就可以看出爾康平時的為人處事，若不是居民們這麼喜歡他，可能連這樣一間供他休息的房子也沒有了。
「媽…」他的哭喊聲漸漸地微弱，可是…卻聲聲震撼著紫薇的心弦。
她拿著盆子裝好水，開始幫他擦拭起身體，不論是臉…手…腳…都是血，她要幫他把身子擦乾淨了。
屋裡的時間過得似乎比什麼都還慢，這樣的動作間，紫薇偶爾抬頭一瞥。
他是穿著軍裝去炸橋。
真的有想去送死的意思嗎…？
還是證明自己是中國人？
紫薇輕柔地幫他擦過了手腳，那天幫他取子彈時根本沒注意到這麼多，今天是等他好些了，她才開始來作這事。
屋內的光很灰暗，能透進窗的光也是少，窗子對的方向採光不是很好，可能是因為外面有一棵大樹，它生意盎然地茁壯著，卻擋住了光。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值得…」
爾康的夢裡，依然是那晚炸橋的火光，還有軍人們誓死擋在他面前的畫面…血花紛飛…
「為什麼…」他流著冷汗。
紫薇依舊沒有改變她的動作，輕柔地幫他擦著身子。
直到爾康的眼角，流出眼淚的那一刻。
她好像才真真正正地被震住了…
她看爾康的眼神，是既悲傷而深情的…
半晌，她的手才又緩緩地動了動，紫薇直接用她的手，柔和地拭去他的淚。
你如果悲傷，我的心也會失去顏色。
因為那勇氣與希望是你給我的…
我說過我不會放棄希望。
聽著你的哭喊，我知道你有多痛。
但，我絕對絕對不會放棄希望，只要能幫助你醒過來。
先生，我在這地方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