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扁，曾幾何時，已經變成全民運動。


辦公室裡頭的氣氛改變最明顯。兩千年，兩千零四年，兩次大選，生活週遭，總是有一半的人挺扁，一半的人的藍。兩千零六年的今天，不管走到哪，聽到的，看到的，絕大多數，都是倒扁聲，不想倒扁的人，頂多是沉默不語，靜觀其變。要找繼續挺扁的人，真的，少之又少。


我出身在一個本土家庭，小時候就經常沐浴在黨外雜誌當中，對國民黨的威權政府深惡痛絕，長大後，看到國民黨執政五十年，貪腐狀況嚴重，內鬥又激烈，總覺得民主時代真的應該”換黨做做看”，再加上民進黨人士在台灣各地陸續拿下縣市首長，執政成績普遍亮眼，所以，對綠色執政有所期待。從我有投票權以來，我好像幾乎都是投民進黨的候選人。


一九九四年，台北市長選舉，我對陳水扁和趙少康兩個人的印象都不錯，那時競爭相當激烈，兩派人馬都善於造勢，整個台北城瀰漫一股前所未見的選舉狂熱。最後，我憑著基本政治立場的認同，選擇了其中的一組人。


陳水扁當選了。四年期間，他的施政表現不錯，贏得七成的滿意度，但在競選連任時，卻仍以七萬多票的差距，敗給國民黨的馬英九。

“對進步團隊的無情，是偉大城市的象徵”，是林錦昌之類的文膽，幫陳水扁想出了這樣的論述吧。但這是狗屁。我看清的是，台北市因為先天的選民結構，藍綠比接近七比三，換言之，只要是一對一選戰，藍軍不分裂，民進黨做得再好，都沒有贏的可能。


我也看到，雖然大家口中都是”選賢與能”，但事實上，台灣人選黨不選人的迷思，非常嚴重，根本無法改變。


那一晚，我在陳水扁競選總部現場採訪，看到周遭的數萬名支持者，從期待轉為失望，吶喊，落淚，後來又突然凝聚成一股奇妙的動力，”選總統，選總統”，重新燃起希望，那過程，老實說，感染力很強。


政治是不公平的。當時如此，後來亦是。


接下來的兩年，陳水扁四處走訪，展開學習之旅凝聚人氣。在權力競逐的過程中，我也看到民主前輩許信良和他在爭總統候選人的提名資格。我記得很清楚，一個周末下午，民進黨大老黃信介，邀請陳許兩人，到他位於大同區的老家協調，那時，我就蹲在黃信介身邊，眼睜睜看著陳水扁吃定許信良，毫不讓步的樣子。果然形勢比人強，沒多久，就看到陳水扁脫穎而出，順利代表民進黨選總統，也種下許信良揮別民進黨的種子。


同樣的場景，九四年參選台北市長前也出現過。當時陳水扁和謝長廷爭執不下，進行兩階段初選，不過謝長廷在第一階段結束後，就漂亮地退出，還應允擔任陳水扁競選總幹事，留下一段佳話。只是，這一分合，卻也讓兩個人的發展，出現分歧。陳水扁扶搖直上，謝長廷卻命運坎坷，直到選上高雄市長，才又板回一城。


這樣現實的政治遊戲，無奈卻必須，沒有什麼好壞對錯。


兩千年大選，陳水扁喊出”全民總統”，打著台灣之子旗號，再度靠著藍軍分裂，以相對多數當選總統。當時其實民眾充滿期待，他的滿意度一度達到八成。


無奈時間越久，問題越多。執政不力，國家發展停滯不前，經濟也每況愈下，人民期待成為泡影，失望之情越來越濃烈。


前幾年，我主跑立法院，看透了藍軍的操作手法，發現他們多數人不學無數，只會罵人，一味杯葛。”逢扁必反”絕對不是推託之詞，因為，一幕一幕，我看得清清楚楚。


當時，我對扁政府有期待，也很同情，對國民黨的失望更大。這種情緒，在兩千零四年選後，更是強烈。藍軍支持者不相信槍擊案，一再走上街頭，讓整個台灣很不平靜。


我依舊冷眼旁觀，盡力扮演好一個記者角色。除了投票，我從未以任何行動支持過綠軍，不上街頭抗爭，不參與活動。但相同的，我也不會去力挺藍軍的各種抗爭，配合煽動民眾的動作。


直到這次，施明德發動倒扁，一人一百元，捐款迅速蔓延。剛開始，我依舊觀望，我的心情是，陳水扁做得確實不好，確實讓人民失望，但事證顯示，貪腐和他本人沒有直接關係，要他下台，似乎沒有必然性。


當然，背後還有一個重要因素，不是我不喜歡呂秀蓮，而是我也不認為呂秀蓮在這樣的環境下，能做出什麼。再看遠一點，馬英九領軍的藍軍，對不起，說實話，我還是一點期待都沒有。


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麼? 八月三十日，我看到陳水扁在會見地方人士時，竟然大言不慚，說出”倒扁，是因為他太早當總統，擋了黨內民主前輩的路”的說法，再搭配他之前老是把”護扁”跟”護台”扯在一起，終於讓我覺得受不了了，不但一點反省能力都沒有，甚至還到處推託，好像一切都跟自己無關的樣子。


我相信，一個人會成功或失敗，背後都有關鍵的理由。陳水扁能讓自己，從最亮眼的政治明星，變成多數人唾棄的領導者，這當中，結構性因素，佔的比例已經在大幅下降，取而代之的，應該是咎由自取吧。


這樣的人，真的適合當台灣的領導人嗎? 是我後知後覺嗎? 我對自己也開始產生信心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