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打球的時候，我才能釋放很多的壓力，很多沉重的壓力。


　　父親總對我說…..

　　「壓力？」「讀書會有什麼壓力你告訴我！？」
　　「我們每天上班做的要死要活的，背負著家人的生活，這才是壓力。」
　　「你只要讀好你的書，哪來的壓力？」

　　原來，我的壓力不是壓力。


　　實際上，我總反駁父親的話，在心底，很生氣的反駁，卻沒說出口。我知道父親的個性是何等的可怕，在他面前，即使我比弟弟還敢抬頭對抗他，即使我比媽媽還敢強硬反駁他，又如何！？

　　一個人天生的特質吧，我想。

　　父親待人很熱情、和善，總是別人有難就願意伸出手幫忙，在我們能力所及的範圍內，但外表卻給人一副莊嚴、不可侵犯的恐懼，不熟識他的人都會覺得我父親是很可怕的。

　　的確，父親在我眼裡，真的就像不容許被侵犯的這麼一個人。

　　就我所知，小時候沒很認真讀書，否則也是不錯成績的他，不知道怎麼的，我的印象裡，在他身邊我見過不少大人物，黑道裡的大人物。如所謂縱貫的？桃竹苗的？四海的？竹聯的？

　　聽母親說，外省的四海幫和竹聯幫，忘了，母親曾經和父親去參加其中一個幫的喜宴。外省的都很注重禮節，喜宴旁站了兩排人士都一身黑，就像電視劇演的那般還帶了黑墨鏡，走進去是挺大聲「大哥好、大嫂好」的排場。

　　「不像本土的～」母親回答我。「本土的都這麼沒禮貌嗎？」在那天之後我提出問母親的。

　　那天，一個黑道身邊的大嫂，來到我們家，旁邊還跟了個小弟，長的倒是人高馬壯，看起來也不過二十出頭吧！沒結婚、沒見過世面，我對他的印象。

　　我一走出房門就見阿姨坐在我家長木椅的中間，那是客座，而那小弟竟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他大嫂旁，兩腳還放的挺舒服的，伸的直直就放在我家的茶几下方放置雜物的位置？當場其實我就沉了臉色，想罵他：「很大膽嘛！當這兒是你家？」但沒罵，畢竟父親都沒說什麼了。

　　父親只是懶散坐在他平常坐的位置，另一張長椅上，很懶散，拿著一條條竹子捆成用來打筋骨痠痛的工具敲著他的背，並聽著那位阿姨絮絮叨叨說著一些瑣事和抱怨，而我媽則坐在茶几另一端的板凳上，邊泡茶，邊聽抱怨。

　　於是我還是沉著那臉，叫了聲：「阿姨。」並也一屁股坐在我父親旁邊，兩腳還翹的老高，比他還高，就這麼直接放在了茶几上，雙手交叉著擺在胸前給他個下馬威。沒想到，他依然很不識相。
　　我只是心裡想著，連我媽都只坐板凳，怎麼了！？你腳是瘸了還是斷了，不會用站的！？你誰啊！？不過是個小弟！

　　真的很不識相。


　　待他們走了以後，我只問：現在的小弟都這麼不懂規矩嗎？

　　母親笑著沒說話，父親則什麼都沒說。我想著，如果他們是在另一處大哥那就不敢了吧！？聽說，他們曾經就被那大哥罵過。那現在呢！？呀！倒挺不怕我爸兇人的。或許只是不知我父親什麼來頭，也因為父親一直很和善。
　　不過，那小弟顯然不知他旁邊跟的那位大嫂，那大嫂的大哥的大哥才是我爸，也就是小弟的大哥的大哥再大哥才是我爸。顯然完全不知，他。


　　父親一直很和善。


　　沒為什麼，因為父親讀過書，怎麼說也是個能溝通的文人，只是說真的主觀意識太強了，有點難溝通。不可侵犯的主觀意識。

　　且父親跟一般的黑道不同的不只是學歷，父親怎麼說都有個固定的職業並有個固定的收入，他從不打打殺殺，從不。

　　我出生以來，從沒看過父親動刀、動槍械的修理過人，他只是一個單純奉公守法的好國民，和黑道交情匪淺，並自己是個強硬後台的好公民。許多人可能脾氣不怎麼好，一通電話、一句挑釁就打了起來，甚至一群人在酒店喝酒音某件事就這麼鬧了起來，我父親卻幾乎從來沒有。

　　相反，我父親反而拿他的權力做好事、正當層面上幫助朋友。

　　記得，他有一個二十幾年的好友是老師，玩股票欠了地下錢莊錢，而那朋友的兒子、女兒的學歷甚高到一個境界，我認識，而且和他們兄妹還不錯。

　　因為不願看他們這樣墮落下去而把那兄妹的前途毀了，父親替他們去地下錢莊處理，縮減了錢及高利貸。

　　父親一直很和善。


　　每次朋友和其他幫派的老大弄出了事，父親總是當和事佬的那個。

　　就像電視劇上演的，黑道喜歡爭奪砂石場的生意，父親人脈廣，許多朋友都介紹給他做，而父親從來不貪反轉移給其他想賺的朋友，或許只是從中賺了那麼一小筆介紹費，一兩百萬。又如何！？

　　記得最後父親手中永遠只剩下幾十萬。

　　不為什麼，都在其他過得不好的朋友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