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10-27 00:51:53turtle

有人再問我關於司馬文武

有人再問我關於司馬文武,所謂「公共的知識份子」的抉擇。

這位朋友說,由於「以公共的知識份子自居的記者,當然和一般的記者不同」,所以他相信,司馬文武是被這樣的志業(vocation)驅使著,才會離開記者工作。

到底什麼是「公共的知識份子」呢?這位朋友如下描述:「一般的記者報導事實,公共的知識份子則想要描述事實背後的事實;一般的記者搶著比別人早一天知道事件的發展,公共的知識份子則想要比大眾早十年知道社會的發展;一般的記者和同業競爭,公共的知識份子則必須和整個權力體制競爭」。

因此,這位朋友認為,與其說司馬文武的出走,對於以記者為志業的年輕人是一盆冷水;不如說司馬文武能夠勇於突破框架,對於以記者為志業的年輕人,這是一道熱風。

我毫不懷疑這位朋友對於「公共的知識份子」的崇高期待與熱切渴望,但我仍認為,這是對於「新聞志業」的過度詮釋,以及對於「公共的知識份子」的過度美化。

簡單說,我不相信存在一種全稱式的「公共的知識份子」志業,而這種志業是可以包山包海,把所有「新聞志業」、「學術志業」、「政治志業」、「社運志業」等統統一網打盡而集其大成。

做為一種生命態度、自我期許,我相信「公共的知識份子」是包括記者在內的所有志業應該標舉的精神旗幟,但這應該是一種與個別志業有所區別的廣泛生命情懷,而無法取代所有志業的獨特價值。

司馬文武秉持這種生命情懷去當國安會副秘書長的說法,我可以接受(雖然這仍是一種先驗式的預判,目前仍無從根據司馬文武的為官風範加以檢驗);但我同樣相信,司馬文武的確是背棄了他已奉獻半生的新聞志業。 

新聞志業之所以個別存在,理由與學術志業、政治志業、社運志業等志業相同:它們都希望透過某一種特殊途徑(新聞、學術、政治、社運等)來實踐人生理想、推動社會進步、追求終極關懷,這些途徑本身就值得一輩子努力獻身,即使允許跨界、越界,也絲毫不影響堅守個別志業的意義與價值。

所以,儘管記者、學者、政客、社運工作者都有可能以「公共的知識份子」自期,但不同志業間仍存在一定程度的區隔與斷裂。司馬文武的出走,對於新聞志業絕對是一種背離、一盆冷水,而不會是一道熱風。

再進一步觀之,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公共的知識份子」?或者更精確問:那一種人才能算是「公共的知識份子」?

我並不覺得「公共的知識份子」比記者更有能力描述事實背後的事實、比大眾早十年知道社會的發展、必須和整個權力體制競爭。這容或是非常美好的理想,但我仍覺得這種溢美有很大的危險與侷限。

很多以「公共的知識份子」自居者的行徑其實是:在還未了解事實真相前,就急著想要揭示所謂事實背後的事實;在未能洞悉重大事件的當下發展趨勢前,就斷然預判未來十年的社會發展;在服膺權力邏輯而與其他知識份子進行傾軋鬥爭之際,卻宣稱自己必須和整個權力體制競爭。 

公共的知識份子,多少人假汝之名,行權謀之私與偽善虛矯之實?又有多少人假汝之名,行反智倒退與敗德墮落之實?

以司馬文武至今可供檢驗的言行風範,我毫不懷疑其「公共的知識份子」令名,並深信其值得新聞界後生晚輩欽仰效尤。但是,台灣社會對於「公共的知識份子」可能存在的過度美化,卻仍然令我感到疑慮與不安。

有人再問我關於司馬文武,我在新聞志業這一端對他深深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