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連結:2016年夏之松本市區

談到日本著名的藝術家--草間彌生（生於1929年），就會令人想到她經典的「圓點」主題。根據草間彌生所述，她在童年十歲就已出現幻覺幻聽，隨後被醫生診斷有精神障礙，並常有自殺意圖。她回憶道：「有一天，我盯著紅色桌布上的花紋看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見天花板、窗戶、牆壁和柱子，各個角落都有同樣的圖案。我開始看見整個房間、我的身體和整個宇宙都被這個圖案所覆蓋，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靈魂開始消融，在無窮無盡的永恆時間與無垠空間之中旋轉不休，我變得渺小且微不足道。(取自維基百科)」草間彌生的經典圓點主題，靈感就源自她小時候盯著桌布的時候所產生的幻象。

草間彌生的外公在松本市經營育苗及採種場，家境富裕。她的父親是被招贅的婿養子，原本是安排要繼承家業的接班人，可惜他是個遊戲人間的玩咖，不僅風流成性，出入妓院，甚至染指家中女僕，這使得草間彌生的母親經常與父親發生衝突。只要丈夫一出門，母親就叫草間彌生尾隨跟蹤，返家報告其足跡。王盛弘在書中引述說：「在這種雞飛狗跳、烏煙瘴氣的環境裡成長……就像每天用掏糞的手在同一個茅坑裡攪來攪去那樣。」這正是所謂「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了吧？ 

草間彌生在《圓點執念》一書中說：「小時候，總是在思考死亡這件事。父母的爭吵，讓我感覺很不安，也找不到可以傾訴的對象。」這讓草間彌生面臨極大的精神壓力，進而產生幻覺，只好求助精神科醫生。草間彌生曾自言，家中花田裡的堇花看起來像一張張的人臉，還會對她說話。幸好，「畫畫」與「創作」成為她生命中唯一的光亮。她說：「在這種充滿痛苦的環境下成長，畫畫是唯一讓我感到幸福的時刻。無論悲傷或寂寞，只要畫畫就能平復我那難過的心情……當世界把我逼到絕境後，畫畫是我唯一的呼吸。」可惜的是，草間彌生的母親極力阻止她成為畫家，母女兩人常為了畫畫產生摩擦，只要看見草間彌生在作畫就會大聲斥責她，甚至沒收她的畫具。對於在婚姻中傷痕累累，內心恐懼不安，無時無刻都處在風暴之中的母親而言，要她騰出溫暖、平靜的心靈空間，包容、了解並支持孩子的想法，無疑是天方夜譚！所幸，憑藉自己的堅持與天分，最終草間彌生還是走上了藝術家之路，找到了自己這一輩子最想做的事。此後，她開始孜孜不倦地繪畫圓點，將圓點覆蓋於各種物體之上，這些俗稱的「波卡圓點」，就成為草間彌生創作的代表特色。

王盛弘在某次受邀參訪的旅行中，看著行程表上：松本、安曇野、黑部、立山等地名，突然興起：「我要到草間彌生的故鄉看草間彌生」的想法！王盛弘說：「即使草間彌生的作品在世界各地展出，但故鄉松本的地位是無法取代的，那才是她創作的源頭，真真正正最素樸最毫無掩飾的人生開展之地。」基於類似的想法，那一次的長野之旅，我們就來到了松本美術館，得以近距離觀賞草間彌生的創作。

這天的行程原本是以國寶「松本城」為主，到松本市美術館參觀草間彌生的展覽只是順遊。下車後，步行了一段時間才到達美術館，門口廣場中的大型裝置藝術--"幻之華(花)"，正是草間彌生的名作。王盛弘對此的描寫十分出色，他說：

兩層樓高，巨大雕塑《幻之花》出現眼前時，情緒頓時沸騰。紫底白點、紅底白點、紅底黃點、黃底黑點色彩斑斕宛如毒蕈的妖嬈花朵，九頭蛇蜿蜒一般地自地底竄出，張揚著生之慾望、交配之慾望與飽餐一頓的慾望，張著大口蠱惑著人朝它走去，它將一口把人吞下，分泌大量消化酶瞬間解體肉身。

繼續前行，不管是自動販賣機、長椅，舉目所見都是草間彌生的「圓點執念」，紅白配色的圓點更是與「可口可樂」這個商標莫名契合。美術館中庭有一塊綠地廣場，恰與日照下的大樓建築，形成光影的遊戲。進入美術館後，會看見一個黑底白點的草間彌生之南瓜作品。對草間彌生而言，「南瓜」一直是個獨特的存在，她說：

不管你從哪個角度看南瓜，它看起來都非常逗趣，我每次觀察南瓜時，都會有新的發現。南瓜的外型討喜可愛，圓胖毫無修飾的大肚子，加上強大的精神安定感，這些都是吸引我的原因。

毫不意外，草間彌生眼中的南瓜是有生命的形體，也會跟她說話。每當草間彌生抱起南瓜時，她便會想起孩提時期的回憶。在她內心困苦的時刻，南瓜總能撫慰她的心靈，給予她救贖。這也是我一直想去瀨戶內海的直島，希望能親眼看到那顆黃底黑點大南瓜的緣故。

美術館的3樓，常設有草間彌生《魂のおきどころ(我的靈魂深處)》的特展。入口處的布幕，正是經典的白底紅點配色，我們由此進入草間彌生的靈魂深處，試著從她的角度來觀看整個世界。可惜的是，常設展中許多作品都是無法拍照的，但創作的主題不離「無限」、「永遠」、「愛」、「生」、「死」和「宇宙」。草間彌生說：

相較於平面、靜態的圓形，圓點則是無限大且具立體感的，圓點也是富有生命的，包括太陽、月亮與星星都是數億顆的圓點之一，這是我最主要的哲學思想。希望能透過圓點帶來和平，並且從內心傳達對「永恆之愛」的憧憬。

現在的我相當崇拜「無限」的世界，看到浩瀚無窮的宇宙，散發出神秘光芒，內心不禁湧現深切的感動。

草間彌生第一個大型畫作系列名為：《無限的網》，她說：「無限的網，所表現的是自我生命、宇宙以及我的思想，都是無限的概念。」自1963年以來，草間彌生持續設計她的《無限鏡屋》系列。在這些複雜的無限反射鏡裝置中，垂掛著不同高度、不同顏色的光球，觀賞者在進入「鏡屋」之後，就會看到一個又一個，五彩繽紛的光球從鏡面重複反射，進而創造出一個永無止境的幻想空間，那景象，美得如宇宙大爆發發生在億萬光年外的外太空，故草間彌生在專訪時說：「我雖然無法前往宇宙，卻能創造出宇宙世界。」希望透過藝術來美化自己的靈魂的草間彌生說：「愛是永遠，這是我想對全世界說的話。」

對於缺乏審美眼光的我來說，要了解、欣賞草間彌生的創作內涵，實在是遠遠超出我的理解範圍，這裡的每一幅畫，在我眼中都如同畢卡索的大作一樣抽象。但「人與宇宙的連結｣、「愛是永遠與無限｣、「生死的真相與意義｣這些創作主題，卻是我們可以嘗試去理解的，這就是藝術或文學存在的價值。

在離開前，我們有幸遇見草間彌生為家鄉松本設計的Town Sneaker觀光周遊巴士，它有個極美的名字：「水玉乱舞号」，也就是被網友暱稱為「重病巴士（ヤバい病気のバス）」，全車長滿紅色圓點的(水痘)公車。其實，公車上的「紅色水玉點」象徵「愛與和平」，每20分鐘才會有一班，而且也不是每一台都是這個造型，必須夠幸運才有機會搭乘。如此一想，我們應該也算是與草間彌生有緣之人吧？

近年來，草間彌生創作了許多全新的公共藝術作品，2010年她在青森縣十和田現代美術館對面的美術廣場，打造了名為「永遠的愛，在十和田唱歌」的裝置藝術公園，從地面、南瓜、少女花子、小狗、蘑菇等雕刻都塗滿圓點，有著草間彌生一貫的特色。雖然到日本東北旅行時，曾坐公車途經幾次，但都沒有機會下車一看，希望爾後能撥出時間，再次近距離感受草間彌生的創作之美。  







































草間彌生說：「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將背包塞滿飯糰，一個人環遊世界。」她越過廣闊無際的大海來到美國西北部，才發現那裏的自然環境實在太美，甚至美到讓她無法專心創作，這也實現了她從小一直想離開家的願望。是啊！那蔚藍的太平洋、壯闊的大沙漠、從未見過的異國山脈、充滿想像的神話傳說、散發無限神秘的宇宙，這一切都令人深深著迷，這就是「旅行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