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24 01:20:02PM 8:30

大媳婦   (>^<”_)


他,五歲,是家裏的獨子,是父母手中的寶,可惜身體一直多病。
信佛的母親,一次在一個香火極旺的寺廟裏求得一簽,
說要給小兒找一個大媳婦才能平安過此一生。
於是就出了很高的彩禮,要在四鄉欲求得這一門姻緣。

她,十六歲,一家五口人,靠著幾畝薄田,只能糊口。
爹為了貼補家用,冬天和人上山採石頭,錢沒有掙到,卻被石頭給砸傷了腰,
用光了家裏的一點積蓄,賣光了糧食,也沒有治好。
只能每天躺在床上,欲死不能。 而兩個弟弟尚未成年。

於是就有媒人前來遊說:讓你閨女去吧,錢可以給她爹治病,補貼家用。

母親搖著頭回絕,可她卻說:「媽,讓我去吧,這些錢能看好爹的病。」

就此,她一生的命運和婚姻就交給了這個年幼無知的孩子。

還幸,年輕的婆婆倒不是聲正厲色的人,公公在外也不用三叩九拜。
而他,遵循母親叫她姐姐。

她每天除了幫婆婆幹完菜園地裏的活和家務外,就是給小丈夫抓藥,煎藥,給他做襖,
洗衣,陪他玩,陪著他睡覺。
有時,他整晚的咳嗽,發燒,她就整晚的抱著他給他縛涼毛巾,給他餵水,餵藥。
她在心裏想,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又一個弟弟吧。

不知是應了佛語,還是他本身就該逃過這些劫難,在她的精心呵護下,
他果真一次又一次的戰勝了那些可怕的大病小災。
慢慢的,他對她的依戀甚至超過了對他的母親。

在做活的間隙,或是他睡熟時,她常會流淚呆問自己:
這就是自己的婚姻,這就是自己的丈夫嗎?

到了上學的年齡,她給他縫了書包,牽著他的手走進了小學堂。

村裏村外的小孩子都圍著她叫:大媳婦,大媳婦。
她只好低著的頭,臉上紅了白,白了紅,也說不清楚心裏是疼痛、是苦澀、還是悲哀。

一天晚上,他躺在被子裏說:「姐姐,我喜歡妳。」

她看著他一臉的天真無邪,無言。 第一次苦澀的笑了。

可是,平靜的歲月卻突然傳來惡耗,他爹在外做生意染上了賭博,
幾天間就把辛苦掙來的家產給輸的精光。
之後公公離家出走,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婆婆靠身上還有的幾件首飾,典當了換回了點錢。
婆婆和她商量後買了三畝地,婆媳倆只有自己挽起褲腳下田。
她自己在家時早已幫著爹娘下地幹過活,什麼苦,什麼累都吃過;
只是苦了從來沒有種過地的婆婆。
本來挺富裕的家突然變的一無所有,男人的出走也杳無音信,她悲氣交加,
再加上種地的辛苦,使她心力憔悴,一病不起。

臨終前,她拉著她的手,近乎是哀求著對她說:
「他還小,請妳照顧他,如果妳要走,也請妳等他成人…」

從這以後,她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媳婦,是姐姐,還是娘?

她繼續沒日沒夜的做活,讓他繼續讀書。
他們的日子就在這深深的姐弟情,濃濃的母子般的愛中困苦而平靜中過著。

他高中畢業考上了外地的一所師範學校,她替他打點好行李,送他去了學校。

她望著這個剛剛成年,自己帶大的孩子,只是囑咐他好好學習,別的什麼也有說。
而他卻說:「姐,等我回來。」

她心裏咯了一下,臉上依然平靜,可唇邊卻帶了一絲淺淺的不被人發現的欣慰的笑。
這笑並不是為了他說的這句話,而是對自己的付出,有了最初的收穫。

她照舊種著田,省吃儉用把攢下的錢給他寄去。

前兩年,他寒暑假都回來幫她幹活,可是,第三年時,他來信說:
不要再寄錢了,放假也不回來了,他要在外面找活幹,給她減輕負擔。

這時的她已經29歲了,在當時的農村,早該是幾個孩子的娘了。

村裏的人都說,「妳把他帶大成人,又供他讀書,已經很對的起他了。
妳大他11歲,現在他出去了,在外面的花花世界呆著,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回來呢!」

她說不清楚自己是遵守婦道;還是為了他臨走前說的那句:等我回來的話;
又或是如母親般的放心不下在外的孩子的心;她只是守侯著。
她心裏一直保持著幾十年來的寡言和平靜。

終於他畢業的時間到了。 他回來了。
他已經是一個意氣風發,帶著儒雅書卷氣的大小夥子了。

而她,風吹日曬,拼命勞作的臉上早已沒有了青春的光彩,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村婦。
在心裏她把他當成是一個可親可愛的弟弟。

可真的不敢想他會對她說:「姐,我長大了,我們可以真的成家了。」

她看著他,仿佛是做著夢,她真怕自己是聽錯了。
她笑了,心底洋溢著一生中最燦爛的笑,也流下了一生中最幸福的眼淚。

之後,他在縣城裏教書,她在家種著地。
他們養育了一兒一女。

再後來,他憑著自己的教學經驗和能力,他當上了油田一所中學的校長。
由於戶口的原因,她帶著孩子一直還在家鄉忙碌。
戶口終於解決了,他才回家把他們都接到了油田。

學校的老師來幫他們安置家。

有個老師魯魯莽莽的上前問:
「校長,你把你母親和弟弟接來了,怎麼沒有把嫂子給接來呢?」

大家一下子靜了下來,都扭頭看站著的她。

這時,她臉上出現了極尷尬,不知所措的,甚至有些僵硬的笑容,她抱歉的看著他。

他回過頭看著她,充滿深情的對大家說:
「她就是你們的嫂子。 有她才有我的今天,甚至是我的生命。」

她聽著他的話,眼中盈滿了淚水。

現在她已經72歲了,因長期的勞作,身體不是很好,
風濕讓她的一條腿走路也不利索了。
他61歲,也早已退了休。

知道他們的故事的人,都感動著他們彼此間的情深意重,相攜走過人生的這份厚厚的,
濃濃的關愛。

他說:「是她給我了生命,給了我母親般溫暖,給了我一個家;
現在,我應該用我的後半輩子來照顧她。」

他牽著她的手,一如當年她牽著他的手,彼此間臉上的笑容,
如夏日裏天邊那一抹最絢麗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