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我的質疑，玉米粉先是遲疑了一下，隨即而來竟然是笑了起來：「厚，老師，你幹麻突然變得這麼嚴肅啦，嚇我一跳……我當然是會自己照顧自已呀，再說你對我那麼好，若我有什麼問題，老師你也一定會幫我的吧！」

我不知道一向悲觀的他對於自己的健康為什麼始終可以這麼樂觀，但這對我而言算是人生的重大抉擇，如果沒有把各種能性搞清楚，風險不會比我當年想要收留因為車禍手術而頭蓋骨暫時少掉一大塊的阿偉來得低。

「那我問你，到時候你爸媽沒辦法來載你，你放假知道怎麼搭車回桃園嗎？」我問道。

「老師，那個我再請同學教我就好了，雖然我沒有自己坐火車的經驗，不過就像老師你說的，我總是要長大呀。」沒想到他的理由竟然讓我無法反駁。

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男子，居然還沒有自己去買票搭過火車，我想他應該還有很多事沒有做過，例如自己去銀行存錢、自己去郵局寄信……各位不用懷疑，不只是玉米粉這樣，我今年大四畢業的學生裡，就有幾個這輩子還沒去過郵局寄過信，也不知道寄件人和收件人地址的位置要怎麼寫，所以再仔細想想，我們的教育真的是出了很大的問題，學生只會唸書，對於感情與日常生活應有的常識，根本什麼都不懂，以後出了社會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真的能用電影《侏儸紀公園》裡的名言：「生命會為自己找出路！」來粉飾太平嗎？我個人是不這麼認為。

我輕嘆一聲，問了一個和他最切身相關的問題：「那我問你，你若是身體不舒服，看醫生要掛哪一科？」

玉米粉的問題不只是在定期吃玉米粉而已，他本身的免疫力就比一般人差，所以常會因為小感冒沒處理好而引發其他併發症。從小到大進出醫院無數次的他，真的是相當值得讓人同情。但在他爸媽無法隨行的情況下，我必需要未雨綢繆一番，若真的他身體臨時出了什麼狀況需要送醫，到時候責任一定是在我肩上，我當然要搞清楚。

「蛤……我不知道耶……」沒想到玉米粉竟然答不出這個問題。

「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經常要去醫院看病嗎？難道你不知道你掛的是什麼科？看診的是哪位醫師？以你的狀況，應該不可能只是掛『家庭醫學科』吧？那你若生病的話，我該怎麼帶你去看醫生？」想到這裡，我不禁流了一身冷汗，如果因為我送錯科延誤救治時時，搞不好玉米粉因為這樣「剉起來」，那事情就會很大很大條了。

「老師，我真的不知道耶，因為我去的醫院和診所實在太多了，之前我生病我爸媽都會帶我去看醫生，他們帶我去給誰看就是誰了呀，我記起來也沒有用。老師你若想知道的話，不然我叫我媽來跟你說，這樣你弄清楚後，我就算是生病有你就沒問題了。」玉米粉這席話，更是讓我如墮冰窟，一股寒意從腳底直冒上來。

（有我就沒有問題？你沒想過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要過，你以為這世上每個人都像你爸媽一樣繞著你為世界中心在旋轉嗎？）

或者我該問問我自己，我希望自己未來四年的時間，以玉米粉為我的生活重心嗎？

這個孩子值得我付出這麼多嗎？

心念電轉之間，我已經有了答案。

「ｘｘ民，你仔細聽我說，接下來我要說的你聽了可能會很不開心，但是現在是你人生的關鍵點，所以我必需要把現實問題跟你說清楚。這一年來，你為了考回我們學校，付出了這麼多努力，說真的我很感動。可是你真的要仔細想清楚，回來之後你會面臨的風險。之前我以為你有照顧自己的能力，所以一直鼓勵你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可是今天這樣一聊，我才知道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生病要掛號掛什麼科，你也知道你自己的病有多少併發症，不是一般普通醫生可以處理，若到時候有個什麼閃失……如果你真的因為這樣發生什麼不幸，你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嗎？你要怎麼對得起照顧你二十六年的爸媽？我又要怎麼對你爸媽交待呢？」我沒有讓他有反駁的機會，一口氣把想說的都說完了。

電話那一邊是死寂的沈默，一度讓我以為他已經不在電話旁了。

「你有聽到我說的嗎？」我問道。

良久，玉米粉總算有了回應：「有….老師，那你的意思是…..」

我咬了咬牙，心一橫，說出了我知道會讓他心碎的結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照顧好你自己，就不要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