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很鎮定的小羽，在聽到我去了山東找他之後，居然也亂了方寸。

我沒有直接回答小羽的問題，逕自說道：「我去了山東，也去了濟南，找到了你的山大附中….不過，這個故事太長了，要慢慢講。不過在講之前，我希望先聽聽你的故事。」

不用說，在講這段話的過程裡，小羽已是驚呼連連外加幾聲嘆氣，看來我去了山東竟然沒見到他的面，對他而言也是一種打擊。

看到他這樣的反應，我竟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原來我在他的心中還有一點重量，這樣就夠了！

一開始的擔心，懷疑，到此時也總算一掃而空。

接下來就是小羽這半年的遭遇了。

小羽回到威海之後，面對爸媽離婚的打擊，整天只是在家裡睡覺、發呆。他一直不肯再回到濟南去讀書，所以他媽媽只好讓他在威海的一所中學暫讀，本來希望他復原之後再回山大附中，可是他的狀況一直沒有改善，他媽媽便決定將他的學籍遷回威海，還好最後他順利的從威海的那所中學畢業了。

也因為如此，當我請阿青拜託他濟南的公安同事幫我查小羽的資料時，才會查不到，因為他的學籍早已經不在濟南。

這段時間他沒有再上網，所以msn的帳號最後也被停掉了，QQ也是一直沒見過他的人影。

他有去參加大陸的大學聯考，只是成績非常不理想，應該是沒有學校可以唸，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

除了他媽媽以外，他幾乎都沒什麼和別人交談。

這陣子最常做的事，就是發呆，睡覺，在街上亂逛，連他以前最愛的網路遊戲都沒玩了。

基本上，聽了這半年他的生活，我的心裡只有說不出的沈重和難過。

從心理輔導的角度來看，小羽可以將這段時間的這些事情說出來，己經是一種很大的進步了，雖然他的心情難免又會受到影響，但現在我能為他做的，也就只有傾聽。

等到他的近況都說完了之後，我問道：「為什麼你的手機會換號碼呢？」

小羽失聯的這半年來，我沒事就會試打他原本的那支手機號碼，從『您撥的電話已暫停使用』一直到『您播的電話是空號』，我總是下意識的期待有一天他突然會接起電話，可惜奇蹟一直沒有發生…

『老師，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會一直打….那支電話號碼是在濟南辦的，我回威海之後也沒辦法去繳錢，就被停話了。後來我媽幫我在威海辦了一支，就是今天老師打的這支號碼…』小羽說道。

「可是….小羽說過，如果有換電話號碼一定會跟我說的不是嗎？」雖然說早已猜到答案，但是忍了這麼久，我還是非要問這個問題不可。

小羽在電話那邊沈默了好一會兒，一直撐到我都差點忍不住要叫他別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開口道：『因為…我不敢再相信我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所以，小羽也不敢再相信我！

說真的，剛聽到這句話時，我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地靠在公用電話旁的柱子上，原來小羽已經連我也無法信任了。

隨即轉念一想，如果連自己從小到大最依賴的爸媽，都可以瞞著自己辦離婚，那我也真的不知道還有誰可以相信？

聽到這裡，我也不知該怎麼接話。

身在海峽的這一邊，我能給小羽什麼保證，好讓他相信我呢？

我能夠放下一切到山東去找他，從此就這樣過著兩人生活嗎？當然目前是不可能，既然如此，我還能給小羽什麼呢？

公用電話上的液晶螢幕，顯示著IC電話卡的餘額正在以每20秒五元的速率遞減中，我們之間竟然是尷尬的沈默。

為了打破僵掉的氣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小羽，沒關係的，我能體會你的感受，現在換我說我去山東的故事了吧！」

小羽『嗯』的一聲，心情似乎也振奮許多，又問了一次同樣的問題：『老師是為了找我才來山東的嗎？』

我心裡嘆了一口氣，看來他的確是對我還不夠信任，也對我太不了解了。

「小羽，老師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出過國，這次是第一次，當然是為了找你才會下定決心去的，未來也可以為你再有第二次，第三次，再多次我也願意！」
寫到這裡，我心裡想起了一個聲音：『為你，千千萬萬遍！』

在《追風箏的孩子》這本書裡，描述了小僕人哈山對小主人阿米爾不凡的情義，在例行性的放風箏競賽後，得勝者要將敗軍失落的風箏給追回來，當小主人阿米爾遣著哈山快去追風箏時，哈山在街角前轉過頭說了一句：『為你，千千萬萬遍！』

這句話，數十年後，仍迴盪在阿米爾耳畔。

這也是書中最令人感動的一句話。

後來，哈山在撿風箏的過程中，被一群不良少年雞姦，而阿米爾在一旁看到這個景象，竟然只有逃開，沒有去幫忙，也沒有去求救。這件事，讓這兩個孩子的未來，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這幾年來，已經很少有小說可以讓我感到靈魂為之悸動，但是那次在C大的書局裡，我無意中翻到了這本《追風箏的孩子》之後，我竟然沒有辦法停止看書的衝動，最後當然是買回家一口氣看完，中間被哈山與阿米爾兩個人之間的情義感動到多次淚流滿面當然是免不了，故事裡有太多的情節，觸動我的心弦。

尤其是那一句：『為你，千千萬萬遍！』

沒有等小羽回應，我就開始說起了去山東的故事。

從那場C大每年都會固定與中國大陸不同省份知名大學合辦的兩岸管理研討會開始，到投稿論文被接受，到上網向小金老師的所有大陸讀者請求幫助，到差點請王菲出來幫忙尋人…

聽到這裡，小羽再度驚呼道：『王菲？老師說的是哪個王菲？！』

「就是那個歌星王菲呀，唱“天空”的那一個王菲！」

『啊…還好老師沒去找王菲…不然搞到她親自來威海找我，那我真的得去自殺了….呵呵…』雖然他的語氣很輕鬆，但是我的心中也為之一凜，易地而處，在小羽當時的情況下，如果我真的找到了王菲幫忙，動用媒體大張旗鼓，弄得全中國大陸都知道有個台灣的老師千里迢迢到中國大陸找一個男學生，人是一定可以找得到，但小羽所要承受的壓力，可能真的會逼死他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還好當初我很理智的沒讓那位好心的讀者去找王菲幫忙，萬一小羽要是因為這樣有個三長兩短，我可能要抱憾終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