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0-26 02:06:43@ndy

百無一用怕打針

我小時候怕打針。每當護士在施刑前伸出劊子手把多餘劑量彈出針頭時,總以為她在跟我示威:「瞧!阿姨的針有多尖、多挺,登!登!」

傷風腹瀉嚴重時,醫生還會開一款據說有消炎成份的針,打下去奇痛無比,異於平常百倍之餘,還會引發無限酸楚,有點像屁股擅自做了一百下伏地挺身,再加兩百下開合跳。(我知道形容屁股會開合跳有點噁,只是個痠痛的比喻。)

平生怕針,卻不缺打針經驗,最感人的一次,莫過於發生在紀大夫泌尿科之雞皮慘案,即便成年後驀然回首,仍覺得驚天地泣鬼神,好不動容。

先從家父講起。

我爸是老派的人,腦袋中很多迴路都挺念舊的,其中一項保守美德,竟是割禮,民間稱作割包皮。話說長年在外的老爸,有回輪休在家,心血來潮冒個話端:「你們你們,都沒有割包皮對不對?」哥和我對老爸瞪直眼睛,心有OS:「親愛的父親,現在年輕人並不流行跟家長談包皮的啊。」

沒想到才說老爸傳統,他就前衛起來,招呼我們兄弟倆到客廳角落,爸!爸!你這在幹什麼!快住手啊!他竟然!他竟然現寶了!

口匡~!(道德警鐘)

「看,男生要這樣,乾乾淨淨,多好看。」老爸鉅獻「親子時間」特別節目,對國小兒子的心智投下震撼彈,我百感交集,略舉其三,怎麼辦!不一樣!發生什麼事!其他九十七感莫名情狀,唸書才知道好像跟一個叫伊底帕斯的希臘人有點關係。

後來,哥和我就出現在紀大夫診所。紀大夫是我爸的老友,做EGG的事業走紅台中,我們趁著暑假,要來這留下些什麼。兩個小朋友很緊張,像要上斷頭台一樣,猜個拳,我輸了,先領死。

我脫掉褲子躺在手術台上,下半身門戶大開,護士來來去去,她們都衣著整齊,雖然有帶口罩,但不知何故,我感受到她們在笑,真令人害臊。紀大夫是個溫柔的胖子,還學佛,他輕聲細語地說:「不要怕,全身麻醉,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問真的嗎,他回真的,前後反覆同樣問答約三次。

他騙人,一個慈濟功德會的醫生竟然騙人。過程是不痛,但他沒預告開頭會。我冷不防地挨了一針,在鼠蹊部。容我強調一下,鼠蹊部,寶貝和蛋蛋和大腿間,有一層薄到可以看到微血管的皮,她們竟然捅我那裡。

我很好奇怎麼會有人被用刑而不招,他一定沒經歷蛋皮挨針。

我哀號了。根據爸的轉述,是咆哮。那一針又痛又久,我大叫長達一分鐘,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我很怕寫誇張了,但以下陳述百百屬實,當時門外路過司機聞聲煞車,好奇地衝進診所湊熱鬧,還以為有命案。我似乎讓爸丟臉了。但未知啊,更丟臉的還在後頭。

紀大夫解決我後,傳我哥上場。三傳不到。爸奇怪,剛明明還坐在旁邊的,跑哪去了?醫生護士爸全體動員,診所兩層樓上下找遍,後來在放置掃具的樓梯轉角發現我哥小小的身影,他縮瑟成一團,仰臉哀求:「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了,好不好?好不好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全是被他弟那淒厲的長嘯震出來的。這真是道地的「殺雞儆猴」。

附帶一提,後來我們都割成了。紀大夫的泌尿科兩年後擴建,變成綜合診所,他一直是我們的家庭醫生。

雖然有慘痛的注射體驗,長大以後,我反而不怕打針。有時病得難過,長痛不如短痛,我會主動跟醫生提議,來一針吧。但我總是下意識避免去紀大夫那邊看病,他那有些資深護士,每見我登門掛號,就會竊竊私語,然後訕笑一陣,就像當年口罩下的笑容一樣。也許全是我心裡有鬼,總之有陰影,讓人很受傷。藉此文稍稍呼告,人都有過去,妳們就行行好,放下我的LP,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