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
PART 1
在等待高鐵的時間,他心裡想著這一天真是計畫趕不上變化,事情走來跟他的想像完全不一樣,其實在這個時間點他還沒有完全準備好就去跟她見面,他現在就像一個快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繩子就拼命的拉扯往上爬,表現得很急躁又粗心,正在恍神的剎那車來了,他跟著其他旅客魚貫的上車。
還好座位是靠窗的,起碼可以看看風景讓心情好點,他拿起耳機閉上眼睛準備聽音樂,這時候感覺一陣香氣逼來,這味道蠻熟悉的,他回過頭看看他旁邊的位子,坐著一位女子,腿上放著筆電正再輸入一些東西,他瞄了一下螢幕的內容,這是C語言也算是他很熟悉的程式語言,車子開始往前開動了,他想閉個眼睛養養神,卻聽到隔壁女子好像拍打鍵盤的聲音。
這感覺我也曾有過,是不是遇上什麼難題了?他這樣對她說著,她看著他說你會C語言嗎?他說念書時有學過,略懂,不介意的話我幫妳看看?筆電就傳到了他手裡,他戴起老花眼鏡,細細的看過每一行的語言,想找出哪裡有BUG,一直看到了第N行,發現她有個符號似乎打錯,於是先幫她存了擋,然後修改了幾個字再Compiler一次,搞定!!!
我想應該弄好了!妳看看?她接過筆電後跑了一次程式,真的弄好了。你是怎麼找到bug的?我就以我的方式找我以前容易錯的地方,想碰碰運氣,結果妳的bug跟我的bug很像,有時候容易犯的錯就是一直改不了,所以每次不順的時候,往前看看以前容易犯的錯,往往問題就解決了,人好像都是這樣,錯的永遠都是同一個地方,不是嗎?
於是倆人有了共同的話題就聊了起來,這時候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出現了,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車內廣播台中站快到了,她說我要下車了,互換個聯絡方式?兩人就拿起電話互相掃描對方的QR code,交換了電話,真是個有趣的人,他心裡這樣想著。
PART 2
他的日子就在準備考試和互相研究程式中渡過,日子倒也不無聊,偶爾兩人通通電話,天南地北的亂聊,有天他發現他看不下書了,一看到書就覺得煩,決定去找她玩。
8月的新社花開得正漂亮,兩人走走看看,休息時她跟他要了一根頭髮,兩人的頭髮都綁在各自的髮夾上,將兩根各自用頭髮綁的髮夾懸空、接近,兩根髮夾竟然像磁鐵般的互吸,他覺得很新奇,問她這是什麼意思?有講究?她笑笑的看著他,這當然有講究,只是現在不能告訴你。
考試前一星期,她問他說下星期考試有沒有人陪你?他說朋友們大多有家室了,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我們家就剩我一個,就是我自己去考試囉。她說那我陪你去?你在台中耶~怎麼好意思。沒關係啦~你招待我去玩就好了,他很開心的說那有什麼問題呢?
考完試的隔周,他帶她去墾丁走走,她問他你還會想要感情嗎?,人就是這樣奇怪,兩個人相處總有些問題,一個人的時候又會想要有個伴讓自己不孤單,所以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有答案,看感覺吧!若有感覺不錯的人,我還是會讓自己再瘋狂一次的!! 他這樣回答著;夜裡,兩個人坐在南灣的海灘,由於是周五的晚上,人潮並不多,就這樣靜靜的看著海,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這時一看手錶已經晚上10點了,從墾丁開車到屏東也沒有火車可以讓她回台中了,他想了想就送她到住處附近的汽車旅館,只是她膽小不敢住陌生的地方,所以當晚他只好睡沙發了…。
隔天一早他醒來的時候發現一雙眼睛正盯著他看,他嚇了一跳,她說我肚子餓了…,唉啊都快9點了,他簡單的蒸了饅頭拿出冰箱自己做的優格,兩人就吃了起來,他問她說妳難得來南部吧?有沒有想去哪裡走走?這裡我不熟,你帶我去哪裡都好,我想應該都不錯玩,她這樣說著。
於是他帶她去高雄的駁二藝術特區,他很早就想來了,但不是很想自己出門,因為覺得孤單,現在多了個她可以陪,出門當然就不是問題了,看了很多裝置藝術還有很多的小玩意,她都覺得很新鮮,到了高雄港,看到好多船,她興奮的說好想坐船去逛逛,兩人就搭上高雄港的遊船到外海晃晃,到了外海以後她說遠遠的看好像日本的沖繩,你去過沖繩嗎?沖繩?沒去過耶~很美嗎?
沖繩的風景還好,但就是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讓我很喜歡沖繩,她這樣說著。他說不然找個假我們一起去沖繩?就我們兩人出國喔?不好吧?他說不然可以帶妳朋友或兄弟姊妹啊!!
我從小就在天主教的孤兒院長大,聽修女說我是被丟在孤兒院門口的,所以我沒有父母,但很多兄弟姊妹,在孤兒院長大的都是我的兄弟姊妹,我們的感情很好,比親兄弟姊妹還要好,因為只有我們能在人生的道路上互相扶持,改天介紹給你認識?「很多」兄弟姊妹喔~那我見面禮不就要用卡車去載了,哇~好幾個月薪水飛了!!這麼捨不得錢喔~沒啊~我開玩笑的。
那年的元旦前一天,她邀他來台中跨年,兩人就坐在東X大學的草地上看煙火,他問她這麼遠看煙火會清楚嗎?她說其實煙火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種跨年的氣氛,我不喜歡人多吵雜的地方,只希望安安靜靜的享受這種跨年的感覺,這時候他指著遠方說有流星耶~她轉頭過去並沒看到流星,回過頭去發現他拿著一個盒子,裡面有兩個戒指。他對她說,人的緣分就是這麼奇妙,我去見她卻意外認識了你,好像是冥冥中的安排,妳…願意與我一起分享我的快樂和故事嗎?她點了點頭,他拿起戒指套在她手上對她說,以後出門不許亂放電了,要記得報平安,別讓我擔心,知道嗎?
她說我們住這麼遠又不能每天見面怎麼辦?他說不然就一星期我來台中,一星期你下來,這樣我們都可以玩盡台中和南部的景點,不是很好?那我們去琉球?我好久沒去了,很想念那裡的首里城和水族館。他說我們來找個兩個人都可以出門的日子然後一起去琉球?
PART 3
有次兩人在東勢林場,中午休息時她拿出裝在悶燒鍋內的熱湯,兩人就著麵條吃了起來,這時有附近的小朋友跑過來看他們吃飯,小朋友說怎麼沒看到你們的小朋友呢? 兩人聽後相視一笑,他問小朋友說我們看起來像夫妻嗎?小朋友回答說是啊是夫妻啊為什麼要說像不像呢?
小朋友走後,她問他說你還會想要小孩嗎?若有人願意幫我生一個當然最好啊,留後的觀念我還是有的,怎麼!!妳願意幫我生嗎?她低頭吃著麵條不回答。其實啊~我都這年紀了,能不能生還是個問題呢?那我們找個時間去檢查好嗎?若我們兩個都沒問題,可能就要開始想想以後的事了,她這樣說著。
她看報告的當天是星期二,當天晚上他一直連絡不到她,電話及Line都沒人接,留了訊息也一直未讀,直到睡覺前完全連絡不到她,一整個超級反常的,但也沒辦法只能等明天再連絡看看了。隔天一早他就打開手機,她留了一則訊息:
醫生說我得了子宮頸癌,大約3期到4期,存活率很低,我想你好不容易走出那段陰霾,若我在你面前走掉,我怕你會再也站不起來,我搬離開住處住到我姊妹家了,公司也辭職了,要專心養病,電話也換了,Line我會封鎖你,你別來找我,你找不到的,希望下輩子還能再與你相識,也希望下輩子我們能有好結果。
他打電話到她公司去還真的離職了,他想不出來還有哪裡找的到她,周六當天他突然想到她是去哪家醫院檢查的,應該就是在那家醫院治療的,臨時拉了一個朋友,兩人就殺到台中去了,到了那家醫院,他先到腫瘤科去看住院名單,結果沒看到,他問護士說癌症病患除了腫瘤科病房外還有可能在哪個病房,護士問了是哪種癌症,然後說放射線科也有可能,於是就到放射線科病房去找,還真的找到了她,一見面兩人相擁而泣,他知道這時候她是需要他在身邊的,一個星期沒見面了感覺好像好幾年沒見面一樣久,他開玩笑的說,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不管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開刀當日,手術順利,他在恢復室等她醒來,隔日主治大夫來看她時說病灶已經切除了,腹腔周圍看的到的癌細胞也一併切除了,再來就要注意控制飲食,按時服用標靶藥物,別太勞累,一個月後再來檢查。
她問醫生說,那我……能不能出國? 醫生有點嚇一跳,出國??!!什麼時候,喔那個時間點傷口應該都好了,應該可以,只是別太累,甜食、澱粉及肉類盡量少吃,水果蔬菜可以多吃點。
PART 4
那年的除夕及春節他去台中接她下來過年,他自己一個人過了一個春節,這個春節有個她可以做伴,那種感覺特別溫馨,過年期間他就帶她四處走走,去佛光山拜拜為她祈福,佛陀紀念館、田寮月世界、屏東熱博及霧台看櫻花,這個春節對他來說是溫暖的,不再自己盯著牆壁過年,兩人就好像小夫妻一樣過日子,閒時他就燒頓飯來吃。
春節後有三天上班的日子就委屈她自己在家了,畢竟要出國了,他不想留太多工作給出國後的自己。出國的當天兩人一起到小港機場跟著旅行社一起出國,飛機在夜晚時升空,往下看去高雄市宛如一片燈海煞是好看,她說這畫面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每一次我還是會很想哭。為什麼呢?因為我總是會想起我的父母,雖然他們當年拋棄了我,我覺得他們一定有苦衷,看到那片燈海,總會想起自己的父母現在不知在何處。其實到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像我的父母親也都不在了,比你多的只有回憶而已,你是不知道父母是誰,我是已經沒有父母。所以我們要好好對待對方,因為我們很可能就是對方唯一的親人了,知道嗎?他這樣說著。
這時她說我要送你一樣東西。什麼東西呢?一個你很想要卻又買不下手的東西。有這東西?我怎麼沒印象!! 她拿出一個盒子,裡面有兩個戒指,男方的戒指是他和她去中友百貨時曾看見的,他真的很喜歡那個白金戒指,只是真的好貴,台幣約25000元,他看了一眼掙扎了一下就走過去了。你會讀心術?我從沒說過我喜歡這個戒指啊?你對沒興趣的東西從不會多看一眼,有興趣又買的下手的東西你都是二話不說就買了,這戒指我看到你有多看一會兒,握了握拳頭就走開了,所以我想你應該很喜歡,只是你節儉慣了買不下手而已。
他拿起戒指內心百感交集,「斯人若彩虹,遇過方知有」,第一次遇到願意對他這麼好的異性,相處的這段時間,前一段婚姻所留下的坑坑洞洞已經被抹去,他重新相信人性,相信人性是有善良的而不是全然自私的。
PART 5
到了琉球的第二天,先到波上神宮參拜,他求了支今年的運籤,運勢是大吉,心裡很開心也希望她的病能有轉機,也要她去抽籤,她說人生會如何是早就安排好了,未來不管好壞我都有心理準備了,抽籤?不能改變什麼啊!!
他不愛聽這種話,又不忍心苛責,這時就想請導遊幫他們兩個拍照,可她不願意,因為開完刀後不知道為什麼臉上跑出很多斑來,拍起照片來不好看,她說我來幫你拍吧!!我看你臉書上的照片大多自拍,沒人幫你拍照,我來幫你拍幾張。是啊~好久沒有人幫我拍照了。他頭又很大每次自拍頭都占畫面的很大一部分,曾想買個自拍神器卻又覺得不喜歡。
日本的商店約晚上8點就休息了,住宿的飯店陽台出去就是海邊了,兩人就在夜色下的沙灘散步。以前在夜晚的海邊散步覺的景色不錯,今天覺得景色特別美,也許是因為生命有可能快到終點了,很留戀這世間的美好,她看著夜空若有所思的說著。別亂想,醫生說妳的狀況還不錯,若這個月沒有擴散出去,存活率就會大為提高。若不是當年修女好心收留我,我的生命早就結束了,所以能活到今天已經是謝天謝地了,只是……。只是什麼?
若沒有遇見你就這樣走了,我真的不會留戀,我的姊妹有她們各自的人生,生命的關聯本來就不深;遇見了你以後,你讓我覺得好溫暖,知道這世上遙遠的南方還有那麼一個男人在意我、關心我,我真得很想活下來陪你,我們還有好多事都還沒做,要不是生病了,我很想幫你生個小孩。小傻瓜,要有信心,你會好起來的,這段時間,幾乎每天三餐妳都會傳來問候,我之前遇過的異性也沒人像妳這麼關心我的,總是一副高高的姿態等著男人去臣服,那顆冰冷的心也因妳而溫暖,知道這世上還有個她願意付出關心,讓夜裡不再覺得那麼孤單寂寞。
她嘆了口氣說或許這就叫做相見恨晚吧!!若早個半年或一年讓我們認識,或許今天的一切就不會這麼的無奈。他笑著說若早個半年或一年的話,妳看到的我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那時候的我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意志消沉到只會看著老天嘆氣,不像現在充滿信心和微笑,妳不會喜歡那樣的我。兩人相視一笑牽著手漫步沙灘,直到夜色完全淹沒他們的身影。
這故事就到此為止了,再寫下去就是悲劇收場了,我想記憶著愛情中的美好,忘了老天的殘酷,最後以一首晚唐李商隱的詩作結尾。
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