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28 09:00:47minib

怎樣愛國?怎樣看國民教育? - 張炳良

上星期,民政事務局連同公民教育委員會及青年事務委員會合辦了一連兩天的國民教育國際交流研討會,請來多位歐美亞國家及內地的學者專家與四百多本地參加者分享有關國民教育與公民教育的經驗。大會主題是「認識你的根源與身份」,目的是把國民教育與國民身份問題放到社會議程上,因為回歸八年,不少「愛國」人士仍批評港人缺乏國家認同。

同一周,《文匯報》前副總編輯、現《新加坡海峽時報》首席記者程翔於內地因疑間諜罪遭監視居住,引發一場「愛國」疑雲。認識程翔過去的人(包括筆者在內),很難相信他會為錢賣國,而他心中的國就是由共產黨領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七十年代初大學期間,程翔是典型「愛國愛黨」(不等於是共產黨員)的國粹派活躍分子,畢業後他捨高職厚祿而去《文匯報》當記者,過儉樸的生活,就是為了報效祖國、服務人民。他愛國愛之深,後來也對黨國責之切,一九八九年「六四」可說是其轉捩點。

這樣一位愛國者,或如民建聯立法會議員蔡素玉形容的「苦戀祖國」者,今竟遭出賣國家的指責,能不令人震驚及感到神傷!經歷過七十年代學運認中歸祖、懷有無限革命理想及良好意願的人,心中必會反思三十年的愛國之路。馬傑偉在《明報》專欄說得好:「為國奔走的志士被關入天牢,被欽點的愛國特首風頭火勢、避談異見只談經濟的愛國商人大發特發」,這是一個怎樣的愛國面譜?

雖說愛國不分先後新舊,但何謂愛國?難道官方說你愛國便愛國、不愛國也愛國;說你不愛國便不愛國、愛國也不愛國?雖說愛國不應講條件、論回報,但仍然要問:愛什揦的國─是苦難的中國、革命的中國、崛起的中國、文化的中國、還是市場的中國……?是民族回歸、政治回歸、經濟回歸、功利回歸、還是識時務之回歸?

港人要不亢不卑

從公民或國家教育言,可分為掌握認知、培養學習能力及發揮批判三個層次。多接觸中國內地(無論是人與物),多了解中國的歷史沿革、典章制度、文化傳承,多認識當代中國的政治經濟,對我們的國家才能有一種全面的真實感,這比掛國旗、唱國歌等形式主義的東西,來得更為重要。香港年輕一代也應掌握好普通話,便能更好地與中國不同省市、族群的同胞溝通。

不過,認知應是雙向的,在「一國兩制」下,國家不等如大陸,也包括港澳(及將來的台灣),故港人應要不亢不卑,不要以為香港不算是中國,只有大陸才是中國,其實我們每天在香港經營的事情、香港的政治及社會生活、香港的法治自由的實踐,也構成國家經驗及歷史累積的一部分。在香港搞國民教育不應只定位為認識內地事務,也應包括掌握香港的一制;同一道理,今天內地推行國民教育,也應加入認識港澳台的元素。

國民教育不同一般的知識傳授,因為國家認同帶有濃厚的感情成分,而感情無論是愛或恨都強加不了,乃受自身體驗及周邊氛圍所感染。一九八九年香港人憂國愛國之情湧現於街頭(家庭與社會),也不是害怕中國人民族主義的港英殖民地政府所可以壓制的。不過,每一個人對國家的感受都會不同,政見對立的中國人,各自皆有其強烈的國家認同意識,只不過各有批判,對國家應走的路,主張有異罷了。明乎此,應知道講授基本知識資訊的國民教育較易推行,但到批判層次,就不能以單一的愛國主義觀去一統社會。

在回歸後的香港,談國民教育及國民身份認同,也涉及一個根本的思維論述問題。上周的國際交流研討會上,代表政府教育統籌局發言的官員,以英國殖民地軍隊在一八四○年代進佔香港、並把街道地點命名為Possession Street及Possession Point為開場白,強調過去歷史上香港與祖國母體之分割。的確,在香港推行國民教育之背後,是一百五十年英國殖民地統治的歷史,怎樣的國民教育與怎樣看待殖民地歷史是分不開的,應像一個銅幣之兩面。

傳統愛國陣營及目前特區政府官方的論述,是屬於「罪疚」觀,強調香港人過去與母體分隔,受港英殖民地奴化教育,失掉自己國家之歷史及愛國情懷,失掉民族的靈魂,是無根的。因此回歸後應矛以「救贖」及再教育,以洗掉其殖民地奴化殘餘,培養國家觀,認識國情,這樣才配做回一個中國人。以如此心態去推行國民教育是充滿覑對殖民地歷史的「原罪」包袱的,視港人在國民身份上存在嚴重缺陷,須予「補課」。

愛國與愛港不排斥

這種觀點解釋不了英治期間在中國苦難動盪之關鍵時刻,無數港人群起展現的愛國情懷與行為(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省港大罷工、六十年代的中文運動、七十年代的保釣及反殖認中、八十年代支持回歸及八九年支持愛國民主的浪潮)。司徒華、葉國華、以至程翔與其大學同輩的愛國路,蔡元雲醫生在研討會上剖白的三十年尋根路,皆是發自內心的國家民族感。回歸帶來了釋放,就讓港人以平常心去做中國人、去關心國家福祉命運,做好香港也就對全國有貢獻,請不要整天懷疑其愛國心。

港人看待殖民地歷史,心情是頗為複雜的。在早期典型殖民主義統治下,中國人抬不了頭,但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港英推行改良主義後,經濟發展、制度逐步完善、港人自我身份抬頭,造就了現代港人感到自豪的核心價值體系與公民意識定位。相信很少人會刻意美化殖民地統治,但是把八十、九十年代轉型中的港英統治視為水深火熱也不符歷史事實。一國兩制其實尊重了這個歷史,港人追求的應是批判性的承接殖民地過去,在去蕪存菁下繼承已有的制度文明與價值體系,如此繼承,只會有利於豐富回歸後新的「一國」。愛國與愛港之間或有張力,但不是對立,或互為排斥。

刊載於《信報》,2005年6月15日

事實上我們CE的課程中,在中一的下學期都會講及national identity這個課題。今年是第一年教,感慨良多。老實說,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國(但我知道自己是愛港份子)... 但我一直認為即使愛國也不等於愛黨﹑愛國不等於要支持政府推行的政策... 對中一的小朋友來說,也許是太深奧吧。而面對著普遍來說不太喜歡大陸的中一學生,要說服他們學習祖國的歷史文化和關心祖國的發展,又談何容易?? 短短三四堂的national identity課堂,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 唯有跟著一向老師們用的教材,教授最factual的東西...


這樣的教授方法其實我不太喜歡... 但要他們思考深層次的問題,除了是因為中一未有這樣的能力外,有時,我也很害自己會impose了自己的價值觀在他們的身上。


有人說,我們應該先培養學生對祖國的感情和關心,才可以進一步教他們從批評性的角度去探討一些祖國的問題。但如何在兩者中取得平衡,是一門藝術! 我自問暫時沒有這樣的技巧可以做到...

另一方面,或者我是受到Benedict Anderson的影響吧。我一直都認同他的說法,其實所謂的國家,只是一個”Imagined Community”。這種講法,對現今一般的香港青少年(什至是我來說),就更為貼切吧。究竟我們當中有多少人真的可以很感受到我們與祖國的關係?? 我們真的與祖國擁有共同的文化﹑習俗和價值觀念嗎?? 如果說祖國在經濟上給予香港很多機會,這就是最實在的關係,這樣functional的看法,又可培養到學生對祖國有情感嗎?? 馬來西亞與新加坡,在物資和食水供應上也有很密切的關係,但也不見得馬來西亞的人會把自己identify做新加坡人,反之亦言。


想不了一個好的方法去講national identity,我也只會堅持教授最資料性的東西就算... 畢竟要知道一些歷史事實,才可以對現今的情況作出思考和批判吧... 不過當然,怎樣去講及資料性的東西,也反映著老師本身的價值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