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上最後一班的RER，我看著漆黑的窗外，閃過很多的事。

我的法南之旅算是結束了，又回到這個地方來，巴黎，深夜十二點多，完全跟從這城市的節奏，沒有一點猶豫或遲疑。

回到住處，我與妻已經累壞了，我倒在沙發上，看著自己的房間。

記得我妻有一個「東西理論」，她是這樣說的：只要自己的東西在哪裡，就會對那個地方有歸屬感。我看著這房間屬於我自己的東西，坐在沙發上，又看著我妻忙著整理行李，到廚房弄吃的，感覺真的像在一個家了。

在巴黎近兩年，我對這城市從陌生到熟悉，從驚豔到平淡，從格格不入到有點歸屬感，這改變就像種子發芽一般的緩慢而漸進，直到它生根，長牢了在我心頭深處。

我發現了另一個巴黎。

這個發現的巴黎不是喜怒愛恨的情緒，也無關乎自己的經驗與歷史，我在這城市呼吸如此地自然，即使閉上眼我也能毫不猶豫地說出熟悉的景物來。

這個巴黎，說起來有點平淡無奇，沒有神秘，卻好像在你拿著鑰匙開門時的那種熟悉的感覺一般；你知道們一定會開，而那門後面會有些什麼東西存在。

這個巴黎，是走在藍天的路上，陰雨的街巷，路旁的噴泉與流浪漢的酒瓶，地鐵的尿騷味，麵包店的香味與人龍，市集裏五味雜陳的臉孔，夜半醉漢咆嘯似地高歌，黃昏的鴿子，倨傲的知識分子臉孔，橋下嘔吐的穢物，與聖母院的尖塔。

這個巴黎，是我坐在公園裏看著人們無聲的來去，是我和妻一起攜手在傍晚無目的地閒晃河邊，是凱旋門前的歡呼與香檳儀式，是下著雷雨冰雹不知所措的那日，是跨年的人潮與狂歡情景，是一個人面對著孤燈嘆息著希望長一雙翅膀的冬夜。

我發現自己居然能與寂寞溝通，在這個我發現的巴黎。

我發現自己的雙手能做的，不再只是托著腮而已，在這個我發現的巴黎。

巴黎，巴黎。

我來了，我同你一起，我也將離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