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16 00:20:21阿金

少年陰陽師第十二卷 羅煞之腕 第五章

--異界。

一直抱膝坐在晴明旁邊的太陰,感到有些異常突然屏住呼吸。

「喂,喂,青龍。」

背對著太陰的青龍越過肩頭投過來一道視線。太陰站起身來。

「不知為什麼,覺得晴明的樣子有些奇怪。我說不清楚,可是就是覺得有些怪……」

青龍的臉色刷地變了,無言地來到晴明旁邊跪下來。伸出手放在晴明胸口上,窺伺著一動不動的晴明的情形。

過了一會,青龍的眉間帶了一絲嚴峻的神色。

「青龍?」

「魂魄離竅了。」

「啊?怎……怎麼回事,這是魂魄的意識嗎?」

「這兒的是創造了這個靈體的魂魄。魂魄……也被稱之為心的部份,現正在哪兒彷徨著呢。」

 

 

可以聽到水聲。

「……咦,怎麼到現在才注意到水聲呢。」

他輕輕地嘟噥了一句,感到有些異樣,止住腳步。

現在,在自己耳邊口響的並不是自己本來的聲音。而是驅使離魂術時二十多歲的聲音。

試著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是以前那種皮包骨頭的感覺,還充盈著新鮮光嫩的肌肉。

「嗯--」

好像在確認似的一會把手攥緊一會放開,用另一隻手觸摸了一下。這樣做了一小會之後,他露出似有所悟的微笑。

「……原來是魂魄出來了。連我自己都不禁感歎我果然不愧是承繼了妖異的血。」

魂魄竟然可以同肉體脫離,而且在這種情況下魂魄竟然可以單獨行動,按常識來說根本是不可能的。

打心眼裡祈求這種能力不要被兒子和孫子們繼承。

自己到無所謂。因為這種異於常人的能力自己早就理解並不得不接受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這種能力竟然會削減壽命。

晴明停止了說俏皮話。凝神傾聽。

有水的聲音。

「……是河嗎?」

他開始接著走下去。

心裡有種模糊的預感。

 

 

最小的孫子曾經說過。

在河邊相遇。

雖然是一片漆黑,可是習慣了之後就能看清四周的情況。

滔滔水流,河的寬度比預想中要寬很多。

仔細一看,河的對面有無數個小小的燈火。燈光太微弱了,在黑暗中簡直看不清。由此可以推測出到達那兒還有很遠的一段距離。

「這個……即使有船也很難渡過去啊。」

晴明覺得有些困難,小聲說道。背後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

「--不對。」

晴明心裡一驚。接著熟悉到甚至讓人覺得傷心的親切感在心底湧起。明明想立刻回頭,可是和自己的意志相反身體卻無法動彈。好像在一反常態得緊張的樣子。

這個安倍晴明竟然也會這樣。被人家說是狐狸的孩子,被人家叫做妖怪的孩子,即使眾人投來畏懼和厭惡的目光,也從來不當一回事,毫不動搖的晴明竟然會緊張。

聽到溫柔的惹人憐愛的聲音,在戰鬥之前就己經輸了。

「為什麼要來這裡?」

晴明輕輕地搖了搖頭。

「……嗯。按照預定好像沒有這麼早。」

「那麼,就趕快回去吧。現在還為時過早。」

啊。

晴明一邊感到眼角熱熱的一邊笑。果然,還是惹她生氣了。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對不起。」

「啊,即使你給我道歉……」

能夠感覺得到一直在拚命忍住的東西終於支撐不住了。

晴明回過頭來。看到僵立在身後的若菜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

說什麼才會讓她不再繼續哭呢。

晴明沉默著在拚命地想這個問題。他很想見妻子--真的很想見妻子,可是讓妻子哭泣卻絕非他的本意。

雖然知道她絕對會哭的。

因為想不到合適的詞語,晴明伸出手放她的臉頰邊。手裡握著的是她的雙手。閉著眼睛的若菜,肩膀在大幅度地抖動,好像實在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對不起。」

晴明再一次道歉。話語如決堤之水一般從若菜嘴裡冒出來。

「我雖然跟你說我等你。可是,並沒有讓你這麼早來……」

「啊,是這樣啊。對不起。」

「你經常這樣,又任性,態度又強硬,又古怪又頑固……!」

「嗯,對不起。」

「所以,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這麼老實地道歉呢……?!」

最後完全變成哭聲了。

「是啊……真是的,對不起啊。」

晴明還在道歉,輕輕把若菜拉到身邊。把她攬進懷中,好像哄小孩似的輕拍她的後背。

在不停地抽泣抖動的肩膀讓人心生憐愛,又覺得很熟悉。

就像以前經常那樣做的一樣,不停地輕拍她的後背。

她是個愛哭鬼,而且什麼都害怕,可是到最後的最後,永遠都是晴明輸。

沒有一次贏過。

「……現在來還不行嗎?」

「不行……現在的話還來得及。趕快回到那孩子的身邊。」

晴明突惑到別人的氣息。

向四周掃視了一圈,河邊有一個身影佇立。因為是背對著的,所以很難判斷到底是誰--身材很高的黑衣男子。

一直到現在都沒注意到,是因為他完全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可是,一旦注意到他的存在,就感到一種壓倒性的威懾感。

「……是冥府的官吏大人嗎?」

晴明苦笑了一下。原來如此,他明明看到我們卻故意裝沒看到而已。

他的背影好像在說,既然這樣的話就趕快回到陽間吧。

晴明感到很留戀,依依不捨地放開若菜,聳了聳肩。

「那麼,我回去了……如果我說不會讓你等很久的,你還是會生氣吧?」

「如果那是天命的話,我不會生氣的……可是,肯定會哭的。」

是因為那些孩子會偒心的。想到那些悲傷的孩子就會覺得很悲傷,所以肯定會哭的。

晴明閉上了眼睛。妻子的話和他預料的絲毫不差,心裡痛切地感到自己並不想放手。

輕輕地用額頭抵住若菜的額頭。小聲地說道。

「求你了,別再哭了……我,最怕看到你哭了。」

真的,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

 

 

把彷徨的魂魄平安地送回原處,她安下了心。

太好了。逕直就來到了這兒。如果迷路的話,也許就會被鬼吃掉的。

他雖然不被稱為稀世的大陰陽師,可是如果在魂魄的狀態下,無論什麼法術都施展不了的。

「……謝謝您。」

深深地低下頭去道謝。一直在定睛看著河對岸的晴明,用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回答道。

「啊,你為什麼要謝我呢?」

一直在看著河對岸的冥府官吏好像己經決定不把這件事上報給上級,而是藏在自己心裡了。用手按住腰間佩戴的刀,刀鞘發出響聲。

吹過水面的風,很涼爽。

「--是不是有個迷路的小狗呢?」

雖然在裝傻,不過好像很關心的樣子。

若菜輕笑了一下。

「不是,不是小狗。大概……」

而是不明白自己歸路的、無技可施的白狐之子--

 

 

 

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睛,他歎了口氣。

奇怪的是身體很僵硬--不對,只不過是有這種感覺而已。因為,這不是本來的身體。

費了很大勁才讓腦袋轉動了一下,發現了看似很擔心地俯視著自己的小孩子的身影。

晴明輕輕笑了一下。

「……怎麼了,太陰。」

於是,一直都在屏住呼吸的太陰的臉突然變得有些扭曲。

「晴明……!」

雙手握緊拳頭,少女好像很生氣似的滔滔不絕地說道。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我很擔心你啊,真的很擔心啊!」

之所以沒有因一時的氣憤來捶打晴明的胸膛,是因為她在拚命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知道如果真這樣做的話,一直無言地俯視著的青龍會真生氣。

費力地抬起手撫摸太陰的頭,晴明把目光轉向高挑挺立的神將。

「……再這樣的話眉頭的皺紋不會消失喲。」

笑了一下,藍色的雙眸閃現出強烈的光芒。青龍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可是什麼也沒說,就那樣轉過身去,消失了身影。

 

 

老人刻滿皺紋的側臉一動也不動。

身體機能雖然還可以緩慢地運轉,可是沒有任何活力的肌膚讓人聯想到死亡,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十二神將玄武一會把視線從晴明的臉上挪開,一會又覺得不放心,繼續開始觀察他的臉。玄武在不停地重複這件無意義的事。

即使在看著,晴明也並不會醒。可是,要是離開的話又很擔心。話雖如此,接近他的話又覺得心裡很不舒服,被一直以來從未有過的疲勞感所折磨。

如果是人類的死亡的話,早就見過很多了。

安倍晴明比普通的人類壽命長。他周圍的人,都比他死的早。所以晴明應該比普通人經歷了更多的死亡。他屬下的十二神將也必然地見證了很多的死亡。

最早讓他們認識到死亡的是晴明的妻子。

十二神將只經歷了一次同胞的死亡。感到一種和任何東西都不同的,很難用語言表達的喪失了最寶貴的東西的感覺。

之後,他們周圍所發生的死亡對他們來說都不是特別親近的人,所以沒有感到那種特別強烈的失去感。但是即便如此,一直存在著的東西突然消失的那種感覺仍然是難以言喻的。

嚴格來說,和人類所說的那種悲歎並不是同一種東西。但是,如果說非要找一個詞來描述的話,悲歎也許是最接近的吧。

人類的心,是很深奧的。大過深奧,對十二神將來說是難以理解的。

死,逼到了身邊。即便是這次暫時避開了死亡,在不久的將來它還是要來臨的。

而且毫無疑問那個死會比他以往所感受到的任何現象都要嚴重而且沉重地打擊他的心靈吧。

所以,才想待在他身邊。即便以後失去,可是為了能夠永遠記住那個身影,所以現在才要這樣做。

所以才不想在他身邊。因為如果失去的話,以後永遠也不會再見,永遠也聽不到他的聲音。

「……晴明這個傢伙真是太不像話了。」

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的玄武說這句話的原因和意圖,白虎正確地理解了。

「是啊,真是一個太不像話的傢伙呢。」

太任性了,隨意擺佈我們,最後竟然連一句抱怨的話都不讓我們說就一個人先走了。

「真是太不像話了,真應該這樣的抗議幾句的。」

「是啊。」

「如果抗議而沒有人聽的話那就沒有什麼意義了。想想看啊,要是沒有回答仍然不停地抗議的話,這真是沒有意義而且毫無建設性的意見。」

「是啊。」

「像我這麼聰明的人,在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上浪費時間實在並非我的本意」

「是啊。」

兩個神將都無語了。

以悠閒的語調插了一句嘴的當事人好像覺得陽光晃眼似的眨巴了幾下眼,不停地點頭。

「嗯,嗯。玄武說的話有道理。可是,我已經睡著了,為什麼還要在我的枕邊說這些難纏的話呢。」

無語的玄武好不容易才恢復了常態。

「……那是因為你一直在悠閒地睡覺的緣故!」

 

 

風在流動。

小怪啪地抬起頭。在旁邊隱身的勾陣好像突然屏住了呼吸。

抱著像一座小山似的資料穿過簾子的昌浩注意到小怪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去看他。

「小怪?喂,走啦」

把每天使用的資料按照一覽表每天早上從書簡庫裡拿出來,等快下班的時候再放回去,這是昌浩的例行任務。如果這中間有空餘時間的話,打開保存在書簡庫裡豐富的書籍和卷軸來閱讀是被允許的。像這種干雜活的,如果乾脆利落地把時間安排得很合理的話,是會有一些空閒的。可以利用這些時間進行自學。

昌浩是以將來當上陰陽生或天文生或都曆法生為目標的。這些人員暫時還沒有空缺,這是最大的難題,可是以此為目標進行的努力是絕對不會白費的。之後就靠時運了,運也屬於實力的一部份,所以最主要的還是先努力。

這些都是晴明教給他的。

所以昌浩無論多麼瑣碎的工作都認真地做好。絕對不偷工減料。雖然有時候工作會幹得比較草率,可是一旦被訓斥就會注意,所以這種失敗也在逐漸減少。

「……怎麼啦?」

即使叫它也不動,昌浩覺得小怪的樣子有些奇怪,於是後退了幾步過來看看情況。

看起來好像一直在茫然地看著天的小怪突然用僵硬的聲說道。

「……晴明他……」

「啊?」

心臟猛地跳了一下。瞬間胸中湧起的是最不祥的預感。

可是,立刻就被推翻了。

「白虎的風捎來了消息--晴明他醒了。」

 

 

歷博士安倍成親無論晴天還是下雨都用很快的速度走路。尤其是到了快要下班的時候速度會更快。

追在他後面的歷生們也是同樣,有時候簡直像是在快步競走一樣。

今天他也快速地走著。在幾丈遠的身後跟著一群歷生。

一直無言地走著路的成親突然半閉起眼睛停住了腳步,猛地朝後轉過頭去。

「我說啊,今天的工作可是已經全部幹完了喲。」

可是為什麼還要跟著我呢。對著這樣怒吼的歷博士,歷生們開始反擊。

「因為還沒到下班時間啊!」

「----」

這話確實很對。

成親在心裡暗暗叫苦,這些傢伙們啊。可是不得不轉過身去。不好容易提前幹完了活,想趁人不注意早點從歷署裡偷偷溜回去,沒想到不知什麼時候又被發現了。逃亡計劃完全破對著在哪「嗯嗯嗯」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成親,旁邊有個人邊苦笑邊說道:

「那是因為博士你的位子在最裡面很容易看到。一旦你不在,一眼就會發現的。」

「原來如此啊。下次換位子吧!」

「不行!」

看起來這個間不容反對的聲音是全體歷生們的心聲。這個歷博士本來就很容易偷偷溜走,要是換了位子的話會增加更多麻煩。

「總之,到下班時間為止先做些其它的工作。」

「這樣的話我會很困擾的。」

「要是把工作都提前做好的話,以後加班也會減少的。」

「確實是,真是一個真理啊!」

對著在那頻頻點頭感歎著的博士,歷生們一起圍過來說。

「那麼,請您回去吧。

正在此時下班的鐘聲響起,在四周迴盪。

「啊,結束了。」

成親滿不在乎地轉過身去。

「那麼我先走了。」

他沒看到在他身後,因為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和博士捉迷藏這件事上而垂頭喪氣的歷生們。

昌親在成親的旁邊和他並排走,覺得有些不忍心似地回頭望了一眼那些歷生。

「兄長大人,你最好還是不要再這樣做啦!」

「我覺得我並沒有做些不講理的事啊。我可從來沒有拖延過工作啊。」

昌親點了點頭。

「確實是這樣。可是話雖如此。」

「看情形,這場雨到了傍晚的時候會下得更大吧。我想趕快回去。」

「那你就應該跟他們說因為雨會下得更大,所以你想趕快回家。如果不這樣說不行喲!」

成親瞪了一眼弟弟。昌親呵呵笑著,無視兄長的視線。

安倍吉昌的長子終於無奈地放棄了,邊歎氣邊說道。

「你表面上好像沒有注意身邊的情況,其實什麼事你都看得一清二楚。」

「因為我是兄長大人你的弟弟啊。」

昌親用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響應。成親聳了聳肩膀。

「我是想趁雨下大之前去家裡看看。」

「我也是。想去昌浩那兒看一下。」

兩人朝陰陽寮走去。才剛下班,最小的弟弟應該還在干雜務吧。打算把他捎帶回家去。

可是,他們的想法破滅了。

「昌浩大人的話,下班的鐘聲剛一響就飛奔出去了。」

陰陽生籐原敏次這樣對他們說道。成親一直覺得他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傢伙。

「他已經幹完了所有的工作,所以也沒什麼問題……您有什麼事嗎?」

歷博士和天文生一齊出現在這裡是很少見的,不知道是公事還是私事。敏次用稍微有些猶豫的表情詢問道。

「不,也沒什麼事。只是想著他也許還在這裡。」

昌親微微一笑回答道。敏次好像有些安下了心的樣子。

「是這樣啊。對了,博士您現在是要去安倍宅邸嗎?」

「嗯?是啊,我是這樣打算的……」

「那麼,我可不可以冒昧地請你們幫一個忙啊。本來我是應該親自去的,可是有些急事所以沒法去了。我正在想怎麼辦呢。實際上……」

敏次一邊躊躇一邊開口說道。

 

 

雨腳漸漸變大。即使披著蓑衣也很難護住全身。全力疾走的昌浩好不容易到達安倍宅邸的時候,全身已經濕透了。

滴落的雨水順著下巴流下來。取下蓑衣把它掛在柱子上,脫掉已經濕透的鞋子,正在猶豫是不是直接那樣進屋。

在這種全身濕透的情況下直接進屋的話,一會很難收拾。可是比起這個,更想趕快去看一下爺爺的情況。

小怪對不知如何是好的昌浩安慰道:

「等等啊,我現在就去給你拿手巾來。」

小怪雖然這樣說,但它也顯出心神不寧的樣子。兩個人都慌了手腳。由於隱身所以沒有受到下雨影響的勾陣饒有興味地看著他們倆。

先不要說昌浩,小怪如果恢復到本相隱身的話,無論是下雨還是下雪根本不會影響到他的。可是小怪竟然沒有想到這個,而是跟著昌浩一起在雨中走路。

因為能夠模模糊糊地猜到他為什麼為這樣做,所以才覺得很有意思。

「昌浩,今天回來得好早啊!」

手裡拿著毛巾的彰子啪嗒啪嗒地跑過來。

昌浩先迅速濕透的烏帽子拿掉,然後解開髮髻,一邊狠命的用毛巾擦拭身體,一邊朝屋裡看。

「彰子,我聽說爺爺大人已經醒過來了。」

昌浩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彰子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好像是為了讓他安心似的先笑了一下。

「嗯。只是好像有些疲憊,立刻又沈睡了過去。聽玄武說他現在正在休息。」

據說那個玄武在晴明醒來之後立刻開始朝晴明大吼大叫。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可以肯定的是發生了讓玄武爆發的事情。不管怎麼說對方可是那個狐狸啊。

把毛巾頂在頭上,昌浩好像覺得放下了心似的肩膀一輕,鬆了一口氣。

「這……樣啊。這麼說,我用不著這麼快趕回家來的……」

蹲在昌浩腳邊的小怪也同樣有些筋疲力盡、垂頭喪氣的樣子。小怪也是這樣想的吧。除此以外,一直沉默著的勾陣也是這樣想的。

想盡快看到晴明平安無事的樣子。想聽到那個和平常沒有任何兩樣的聲音。

雖然還不到一天時間,可是對他們來說那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啊。

「嗯,他說因為魂魄已經平安無事地回來了,所以只是在沈睡而已。所以不用擔心。」

「嗯,我明白了。我先去換衣服。」

昌浩深呼吸了一下,笑著說道。和一直以來努力作出來的微笑不同,這次的笑是打心底發出的微笑。

展開好幾片毛巾,脫掉濕透的直衣。吸了水的布非常沈。只剩下了單衣,突然覺得肩膀輕了很多。可是,單衣也已經濕了,狩衣外褲也是。

輕輕擰了一下把水擰掉。昌浩跑進自己的房間。彰子緊跟其後也追了過去。

小怪目送他們遠去,眨巴了一下眼。勾陣在它旁邊現身了。

「……換衣服啊!」

「是啊!」

對於小怪確認性質的詢問,勾陣點頭表示同意。小怪用放在那兒的毛巾擦拭曲肢,臉上顯出很不高興的表情。

「也就是說把單衣和狩衣外褲換掉,換上家常穿的狩衣對吧。」

「應該是吧。」

勾陣在很認真地整理散亂地扔在那兒的毛巾,小怪用更加不高興的表情轉臉對她說道:

「……可是要換衣服啊?」

「他們本人都沒有在意那就無所謂了嘛。」

「不是這回事吧?」

「他們沒有把這當回事,所以也沒什麼吧。」

勾陣一邊乾淨的毛巾放在小怪身上幫它吸取身上的水,一邊接著說道。

「至少有一方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

「……原來這樣啊。」

而且並不是那個晚熟、不善言辭而且相當遲鈍的傢伙。

 

 

彰子拿著濕衣服出了昌浩的房間,與此同時昌浩走向祖父的房間。

在門前面停了一下,深呼吸了幾次讓心裡平情下來。

「……爺爺大人?」

這樣呼喚了一聲之後,和爺爺的聲音不同的另一個人說「進來吧」。與此同時,感到房間內出現了兩股神氣。

在輕輕打開的門對面,出現了躺在床上的晴明和端坐在他枕邊玄武的身影。白虎在稍微離開一點的牆邊盤腿而坐。之所以能夠看到他們,是因為他們特意為了昌浩加強了神氣。

「今天還是挺早的嘛。」

昌浩對轉過臉來的玄武點了一下頭,在他旁邊坐下。

凝視著刻滿了皺紋的睡臉。也許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肌膚好像恢復了一點血色。

「聽說爺爺醒了一次?」

「是啊。不過,由於太過疲勞又睡了過去……比起他到處亂跑,這睡著倒是令我們更放心也更輕鬆。」

這大概是玄武的心聲吧。主人的命令是絕對的。即使想阻止,如果本人嚴厲地下達命令說「別攔我」,十二神將也無法阻攔。

「嗯,真的,我也這麼想。」

「還有你這個傢伙也是的。」

聽到背後有人用無奈的語氣對自己這樣說道。昌浩撇了撇嘴。

「什麼意思嘛!」

「我就是這個意思。」

小怪支起一隻耳朵用目中無人的態度回答道,接著跑到了晴明的枕邊。窺視他的情況後,終於放下了心。已經度過了第一個危險期。

可是並沒有時間猶豫。因為貴船的祭神並沒有完全地拯救晴明。

必須盡快讓那個不穩定的星宿什麼的趕快穩定下來。

小怪心想。不穩定的星宿。那指的不就是命運急劇地發生變化、沒有走確定路線的人的情況嗎?被命運所捉弄,對一切都甘心忍受,根本沒有自己的任何主張的存在。

顯示了和一直以來完全不同道路的少女。

雖然還只是屬於推測。可是,確實有進一步調查確認的價值。

突然天一出現了。接著是朱雀。

「昌浩大人,成親大人來了。」

「兄長大人他們?」

昌浩站起身來。昌浩為了不驚擾到爺爺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天一也跟在後面。朱雀在目送他們。小怪把視線投注在朱雀的後背。

「……朱雀。」

「什麼事?」

對著越過肩膀回視的同胞,小怪用真摰的目光對視。

「天一她是無心的,你不要太在意。」

停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本來這就很難嘛。我知道你心裡也會有隔閡的。」

聽到小怪的出人意料的言辭,朱雀瞠目結舌。可是,接著就瞇縫起眼睛淡淡一笑。

「……我沒想到有一天竟然要你來安慰我。」

小怪突然瞇縫起一隻眼睛。

「什麼話嘛,那是。人家特意……」

朱雀輕輕地擺擺手,隱身了。被迫中斷了抱怨的小怪,眉頭緊緊地皺起來,低聲咆哮道。

「真是的,看他的後背虛張聲勢地僵硬著,出於關心才這麼說了一句。他竟然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這不是有毛病嗎?」

白虎和玄武啞口無言地凝視著在那咕咕噥噥抱怨的小怪。可是,小怪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視線。

他們的視線好像在說。

那是誰啊。

至少,他們所認識的「騰蛇」,無論同胞處於什麼樣心境的情況下,都是那種不會出於關心而說幾句安慰話的男人。絕對不是。

另一方面,坐在小怪旁邊的勾陣覺得很有意思似地笑道。

「騰蛇。」

「什麼事。」

「這件事真不像你的風格。」

「嗯,勾,就連你也這樣說嗎!」

「我只不過說出了我心中的想法而已。」

以手支腮的勾陣輕易地避開張牙舞爪撲過來的小怪,玄武和白虎仍然是啞口無言地注視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