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書評拖了很久Orz
本來並沒想到把張漠藍《如歌的慢板》對照薔薇的《鬼婆》
只是很巧，這兩本書都在今年臺北國際書展時上市
而前者說的是性工作者，後者談的是藝人
恰好能拿來審視「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這個
傳統社會對娼妓與優伶的偏見……

先說我比較關切的性工作者。(最少最少戲子在臺灣是有合法工作權的，但婊子沒有!!)
《如歌的慢板》明顯講的是買春女子與賣春女子如何相戀的故事
但很可惜，封面上只有「其實，兩個女人之間的愛情，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而沒有關於性工作者、性消費者的任何提示
若是一般讀者去逛書店，而不是在網路上看到書摘
恐怕不會知道這本書探討的是爭議「性」話題；
P220「買春的人想在賣春的人身上找感情，來本就是夢一場！」
然而不只買春的陸醫師希望賣春的君蘋對她有感情，夢琪也是想在賣春的人身上找感情的買春夢遊者。(諷刺的是君蘋覺得這樣的陸醫師想太多、太可笑，卻不覺得夢琪跟陸醫師一樣愛瞑夢)
雖然，賣春的君蘋也想在買春的夢琪身上找感情，而且最後也真的找到了
但，仍脫不了主流社會對性工作者性消費者的歧視－
　　「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對勁，居然想花錢買女人」(P7)
　　「君蘋不認為有任何女人可以接受自己的另一半曾經接客過」(P42)
　　「原來自己以為的幸福假相，背後仍然藏著這麼一件骯髒事？她仍然在接客？仍然在跟別人上床？」(P210)
　　以及讓我讀來最最感慨的P220「買春的人想在賣春的人身上找感情，來本就是夢一場！」意即婊子無情，嫖客想跟妓女談感情，只會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
而這，竟是同樣身為性少數性異端性邊緣的女同性戀所書寫的！？
好像參與同志遊行多年的日日春關懷協會隱形了，是不被接納為同一陣線的非同志，好像被許多拉子奉為聖典的《藍調石牆Ｔ》沒有潔斯與密莉那一段『妓女和石頭Ｔ就是就是登對』而始終沒有教會同志們要尊重性工作者？
如果婊子真的無情，買春的人休想在賣春的人身上找感情，那夢琪跟君蘋最後又怎麼會廝守在一起的？那是作者張漠藍的理想國，藉以教育讀者，賣春的人也有真心也需要被愛？
乍讀如此，深究卻不然。因為那個復合的結局其實很悲哀；夢琪最後諒解了君蘋是因為她不再接客、徹底脫離皮肉生涯了(並不像潔斯對密莉)
而且夢琪也出軌，在心裡仍有君蘋的時候跟別的女人上床－就像從前君蘋有了夢琪還跟陸醫師上床那樣－並對此緘默保密，當成對君蘋的報復！
意即，如果為了工作為了前程，君蘋不得不繼續賣春，夢琪依然諒解不了她，依然認定她骯髒，依然，買春的人不該妄想在賣春的人身上找感情的；可笑的是，她買春的時候完全不嫌人家髒，反倒心心念念惦記著君蘋甚至計算起一年積蓄廿三萬可以買君蘋四十六次(P24)
似乎完全不在乎君蘋的手指抽插過多少女人的陰道、君蘋的小嘴又吻過多少女人的上櫻唇下陰唇，而期待跟她做愛一次再一次、期待跟她白頭偕老
結果君蘋明明跟以前還未與夢琪交往時一樣，持續和別的女人上床
夢琪卻受不了了－我覺得這可不是君蘋欺騙她就能解釋得通的
君蘋和她交往前也接客，和她交往後也接客，完全沒差異
差只差在君蘋確實承諾過不再賣卻被陸醫師以畢業要脅著不得不賣
曾經「那麼激烈的快感，就算要她付五萬十萬甚至全部的積蓄她恐怕都不會猶豫」(P24)的夢琪，明明一開始是不厭娼嫌妓的，日夜編織著與君蘋成家的夢
到頭來卻向君蘋大吼「可是妳在跟我上床的同時，還跟別人上著床」(P210)
用很髒的鄙夷眼光怒瞪著君蘋，好像她從未召過嫖過這個應召被嫖的髒女人；
所以我說，那個復合的結局其實很悲哀，復合的原諒寬宥一點也不寬宥，仍是在倡導宣揚(或者至少是維護)著主流對性工作者的偏見歧視。
繼續賣，就沒得談，而且我還要跟別人搞，以報復妳跟別人搞過。
其中對性工作者的態度，竟還遠遠不及多年前《藍調石牆Ｔ》的政治正確！

反觀《鬼婆》。說戲子無義，還真是無義。葛香蘭「無義」到把家族秘辛編作劇本還打算譯成英文到海外開演，讓全世界都見識葛家班的醜陋。加上那個為了戲班事業而將所生兒女都當成生財棋子的阿公、和那個親手殺害女兒並嫁禍給妹妹的葛赫夫……
但在那樣的無義裡，葛香蘭終究沒有狠下心來報復。做為一個差點慘死在從小疼愛自己姑姑手下而最終被父親結果的亡魂，她可以演出厲鬼索命沈冤昭雪的咒怨劇碼的但她沒有，她不願恨任何人而只想要去投胎；在強調忠孝節義傳承的歌仔戲團與現實無義勢利至極的巨大反差裡，透露了一絲微曦溫暖。
李月桃與陶金孃妳追我逃的保持最好的曖昧距離，沒有大團圓的喜劇收場
玉殞香銷的葛香蘭逝去前那一句「很遺憾我不是妳最愛的人」
鼻酸遺憾裡，更襯出了戲子的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