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殺掉外婆……」
　　「哈哈哈！我是不是忘了說，我已經殺死妳三個小孩了？對對對！我將來還會再殺下去的！妳跟那臭男人生幾個我就殺幾個，妳逃不掉的！！」
　　「沒有人可以破壞我們的感情！詛咒我們的，都會遭天譴；拆散我們的，都得死、死、死！！！」
　　「別以為我只是妳的潛意識、妳的另一個人格！別以為只要妳死了我就會消失……哈哈哈哈哈！要我停止殺戮只有一個方法，不過妳做不到的！」
　　「別問我那是什麼，妳自己很清楚的！要我講明只會讓妳更難過而已。可是我喜歡妳呀！我怎麼忍心看妳哭呢？……」

　　「您太太的症狀，很明顯是年輕時代留下的內心創傷，那個潛在的小女孩人格被壓抑得太久太苦了，現在又接連發生這麼多不幸的事，父親拖著半口氣勉強活著，母親也想不開、怪自己沒顧好老伴，前天才上吊今早又跳樓的……如果您還要向我隱暪什麼的話，我怎麼解她心結呢……」
　　「媽媽她……媽媽她怎麼了？！我媽媽她……」
　　「子瀅妳別激動啊！！！」
　　我看見自己親手緊勒著媽媽，被她不斷反抗的拳腳一再毆傷，我看見自己的臉並不是自己的，而是吊著白眼、咳出黑血的陽宇？！我看見，大泛紫青的指甲和膽寒缺氧造成的失禁屎尿灑得病房裡滿目瘡痍；我還聽見那毫不留情的，嫌惡殘酷的聲音：「妳很臭耶死老太婆！」我也聽見，我一腳朝她肚腹踢去，內臟碎裂、玻璃爆開、空氣割劃、骨頭重重墜地的聲音……我想我明明摀住了雙眼，卻依然看得到兩位老人家生不如死的表情，和小紅爽朗暢快的笑靨！！
　　「妳以為我真的很開心嗎？」
　　「妳還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變這樣嗎？！」
　　在似醒非醒、如夢半夢之間，我根本無力回嘴、無力啜泣，只能任憑悲劇一再上映，只能任由護士們電擊棒的伺候和乖乖針、安全帶的內外束縛，聽憑精神科醫師不斷套問陽宇的話，還說我有什麼迫害妄想症的……
　　「……早說嘛！大學聯考完放榜，你們都上了第一志願，狂歡慶祝的結果，不小心就有了……沒注意經期也沒去檢查，肚子大了才曉得事態嚴重啊！你養得起她們母女也願意負責到底，她爸媽卻極力反對，不准留下『禍種』是吧？也不准你們再交往，難怪啊……」
　　「好不容易才結了婚，這幾年懷的第二胎、第三胎也都不幸流掉了……三個孩子的死，她全都算在爸媽頭上吧！一直含恨在心、暗自希望他們會出事，現在果真發生不幸了，您太太她心地善良嘛也難怪會一直自責下去，還胡思亂想成自己化身厲鬼復仇殘害雙親了！」
　　「妄想症的結果，就是您現在看到的，明明是自己抓傷的卻硬拗成父親留下的指痕，明明是自己碰傷的卻堅持是母親使勁踢打造成的瘀青……」
　　不不！那不是事實！陽宇你為什麼要那樣說？我想起來了我都想起來了！！小紅是你要給我跟向虹的小孩不是嗎？我們講好要假結婚的！我們從小就情同姐妹好得不能再好了，我知道你只愛男生你也知道我只愛女生，終於在高中時我認識了向虹，終於在考上大學以後爸媽逼我們成親，終於、終於……
　　快要生下小紅時，你才跟我說你早就愛上我了，你早就不當gay了（向虹還罵你從來就不是零號你只是覬覦我的美色才裝gay來親近我的），你不在乎我只愛向虹你不在乎這只是場假戲，你可以容忍向虹繼續跟我恩愛、小紅也算我們的，只要你還是我名義上合法的丈夫、是我們在親族面前的老公，讓我可以安全地過我拉子的私生活快快樂樂的就好……我被你的真情稍稍動搖了，對你好一點了，向虹就以為我變心了墮落當異女了，竟一聲不響的走了不要我了，我一直哭一直哭你怎麼安慰都沒用，還被爸媽知道了我們的秘密，整天去向虹她家和學校鬧，逼得向虹被逐出家門也沒有再唸書不知到哪兒去了。你也被關在家裡免得又偷偷幫我跟向虹牽線的……唉！為什麼除了我和她之外，就再也沒人相信你不是gay了呢！？我好難過好難過我最愛的人不在身邊、最愛我的人也不見了！根本顧不到小紅，爸媽還說反正是跟噁心的同性戀生的孽種乾脆死一死比較不礙眼……你哪知道我有多恨他們了什麼潛意識什麼我妄想症，那是小紅！是真的小紅回來報仇了好不好！！她說要殺了『外婆』的你都沒聽到嗎？你還算什麼專業的精神科醫師？！
　　「問題是……她也說了，小紅跟接下來的兩個孩子……」

　　我知道自己睜不開眼的，鎮靜劑的藥效太強了，可小嬰兒活生生從我肚子裡被鐵鉗夾出來，血肉模糊的，只剩不到半口氣，還被一雙雙護士的手、醫師的手、潔白無菌的手、滿是消毒水味的手緊掐住咽喉，只有一丁點意識只感覺得到全身迅速膨漲、快要炸碎的痛楚就被當作死屍，丟進攪拌機裡絞成肉醬骨泥怎麼哭嚎掙扎都沒用，那發育未全的嗓子太幼嫩那細瘦短小的四肢太脆弱了，馬達聲就蓋過了一切……那影像是那麼的鮮明強烈，我不能不從安全帶的緊束裡擠出手來把眼珠子挖掉、把耳膜刺破，免得我又看見被利刃慢慢剁爛的小紅、又聽到在轟隆金屬聲裡她低微的嚶嗚啊！！
　　「子瀅妳不要亂來啊……」
　　為什麼要有這麼多雙手？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雙護士的手、醫師的手、潔白無菌的手、滿是消毒水味的手啊？！為什麼要死箍住我不讓我脫離苦海、為什麼要殺我的小紅、為什麼要把我當成小紅那樣用那麼多可怕的、白到不行的手來抓住我不放我走！！！
　　你們不知道，會有嬰靈的嗎？！
　　你們那樣殘害了一條小生命都不會良心不安嗎？！
　　我爸摔斷脖子、我媽上吊墜樓的，一直死不了一直在活受罪，你們還不相信，還看不出來，這是小紅的嬰靈在作祟嗎？！是死去的小紅啊！！！